第七十八回

待送走湘云夫妻，闰玦便跟着宝钗回新房中。快进门时，宝钗止住闰玦道：“快回去歇息罢，明日还要早朝。”

闰玦瘪了瘪嘴，凑近宝钗悄声道：“都已过五日了，姐姐还不让我进房吗？”

宝钗面上一红，然身子确还没利索，于是道：“让你去便去。”

闰玦道：“我也不做什么，只想与姐姐说说话也不行吗？”

宝钗闻此只转身进屋。闰玦自知其意思，原地笑了笑，然后跟随进去。

晚间二人同卧一处，闰玦有些兴奋，先是东瞧西看了番，然后又摸摸被单枕头，眼神亮亮的对宝钗道：“虽说搬进来已快一年了，我却是头回住进来。”

宝钗笑道：“可把你委屈坏了，书房布置难道比这边差很多吗？”

闰玦道：“姐姐亲自安排的，自然也是舒适安逸的。只是书房究竟没有姐姐。”

宝钗不欲将闰玦情/性调动起来，便只装作十分疲累的样子，道：“已很晚了，歇吧。”

闰玦见宝钗已想入睡，便侧过身面向宝钗道：“姐姐睡吧，我守着你。”

被闰玦直辣辣盯着，宝钗如何能安然入睡，于是伸手将闰玦明亮的眼睛盖上，道：“你赶紧睡吧。”

闰玦知晓宝钗意思，便顺从闭上眼，温声笑道：“好吧，我听姐姐的话，姐姐也听我的话，咱们都睡吧。”

宝钗见闰玦老实了，便收回手，替闰玦紧了紧身上的被子，然后闭上眼睡去。

闰玦听身边人呼吸渐稳，才复又睁开眼来。

前些时候上朝时，圣上特意又说了南边二村被屠的事，此事本在卫若兰之父卫文清归京之后便已落实，正是倭寇抢劫所致。然地方官含糊其辞，竟是因着当地节度贪墨了军费，施压下来不令上报，但若行政处不上报，则来年这两村的赋税从何收来又成问题，那时正值春天，又不能推说是海啸席卷，故而地方官便自作聪明只报结果不说缘由。

事情查清之后，圣上先让鸿胪寺向倭国去旨，申斥其罪，并要求交出匪首。之后又连连罢黜南海境内的一干官员，押回京都审理处置。按理说此事应就此打住，谁知从押解回京的罪臣口中又攀扯出了其他贪墨之事，其中让圣上尤为恼怒的便是前两年南海海啸，所拨下百万救灾款竟全数被当地官员瓜分。

然而此事又偏与贾政扯上了干系，原来那年海啸朝廷拨放救济款项后，圣上令做学政的贾政顺路查看账济回来，贾政归京后并未上报任何异常。圣上已下令刑部审查贪墨一案，不论贾赦到底是受人蒙骗还是与南海郡相关官员有所勾结掺和其中，恐怕皆逃不了圣上责难。

闰玦暗暗叹气，贾家真可谓是千疮百孔，满头小辫，就算他苦心安排让贾家脱离出平安州那事，也还有其他事找来，如此一个已届日暮的家族，哪里又是可凭外力使之回生的呢？念及自己曾在贾母那里许下的承诺，真正是托大了。

怀着此等愁绪，闰玦几乎一夜未眠。外间刚传来一慢四快的打更声，闰玦便睁开眼来。偏头看了看还熟睡的宝钗，便小心掀被起身。谁知刚才穿好鞋袜，就听宝钗迷糊唤道：“莺儿，莺儿，几时了？”

闰玦心头一软，总算知晓这些日子宝钗是如何一早起来到书房服侍他梳洗的了。闰玦俯下身轻轻在宝钗耳边道：“才将将五更天，今早有事，我先去了，你再睡会儿。”

宝钗只听见了五更天，便神情一松，又与周公下棋去了。闰玦见她可爱，轻轻吻了下她额头，才心满意足出门。出去后又嘱咐守夜的婆子莫要刻意去叫醒宝钗，让她多睡些时辰。

闰玦入宫门时候还不到寅时二刻，路上恰巧遇见走出来的李渔。闰玦上前招呼，李渔看了一夜的卷宗，正是困乏头晕之际，一时没认出闰玦，待人走近了，才道：“竟是林兄呀，今天怎么那么早。”

闰玦道：“今日醒早了些，又不能再睡，索性就先进来了。看李兄这模样是又值夜班了吧。”

李渔叹口气道：“还是为着南海郡的案子，圣上又让刑部牵头审理，这几日大狱里都快挤满了，连我这样的小吏都要帮忙提审罪臣。我也就是回去换身衣服，一会儿还得回来。”

闰玦同情地笑了笑，便让他先去。

李渔告了声罪，然后往外走去。只不过一会儿又拍拍自己的头，转回来，到闰玦身前悄声道：“昨日有人保释了贾雨村，林兄可晓得？”

闰玦一听心头大震，惊讶望向李渔道：“谁人保释？”

李渔道：“并未经我之手，之后我会再留心的。”

闰玦点点头。

李渔走后，闰玦更觉头疼，当下贾、王两家皆不能自保，这救贾雨村之人于贾、王而言只能是敌非友，且王家已全无根基，如今要谋划的，也只有贾家了。

果然，不过几日功夫，先是贾政因南海郡贪墨一案牵连入狱，然后立马就有人状告宁国府贾珍、贾蓉等包揽状告、强占良民妻女为妾并致死，孝期聚众赌博等事。正逢圣上因南海郡贪墨一事盛怒之际，宁荣二府一夕之间便被下旨查封，府中成年男子皆被捕入狱。

闰玦得到消息时正在兵部当值，他万不曾料到这大厦倾倒地如此之迅猛。连忙传信让铭哥往二府查看情况。自己又加紧写了陈情的折子，虽知当下恐怕也无甚作用，但也只能尽力而为。

待当日散职归家，闰玦特绕道到宁荣街，一条整街俱被兵甲封住，禁止一切行人、车马通行。闰玦又打马绕到后门，各个出口皆有士兵看守。闰玦皱了皱眉，方才骑马回了林家。

铭哥早在府门口等着，见着闰玦回来赶忙上前牵马。闰玦将缰绳丢给另一个小厮，让铭哥跟上到府里说话。

彼时宝钗也得了消息，正在厅里焦急踱步。见闰玦于铭哥匆忙进来，于是忙让身边丫鬟仆从等皆先退下。闰玦握住宝钗的手，将她安置到座位上，微笑道：“没事的，凡是还有我呢。”

宝钗虽有些忧心，但还是信任点点头。

闰玦又让铭哥来说。

铭哥道：“小人去时官兵已经进了府门，领兵的是督察院新任的刘大人。之后将府中的男主子们皆押了出来，除已进去的大老爷和二老爷，还有宝二爷、环三爷以及琮四爷等，宁国府那边正好赶上了珍大爷邀人射圃赌钱，不禁抓了贾家几位少爷，连带着几个王孙少爷也被连累带走了。之后又有仆人想趁乱逃走，一一都被守卫给轰了回去。小人刚巧遇见了个平时说得上话的小将，于是借势问了问荣府情况，他道荣府的太太小姐们虽受了些惊吓，但好歹没出什么乱子，里面也只是将女眷们都集中看管，一应用度及伺候的丫鬟婆子均未擅动。不过，爷，咱们还是赶紧派人将姑娘接回来吧？”

闰玦摇摇头，道：“现在不是时候。”然后又对宝钗道：“贾家势倒，大哥那里很快便有麻烦。未免岳母与大哥自乱阵脚，这些日子姐姐先回家去，不管有何等风声，皆不能慌了手脚，更不能托人出去打点。”

宝钗站起身道：“我回去与妈和哥说声便是，或者让莺儿回去也可。”

闰玦叹息道：“姐姐听我说，这回事情是针对贾家来的，我们林家与薛家都与贾家有牵扯，对方定也会拉我们下来。大哥前些年那桩命案是再好不过的把柄，这事若放在平常自好了结，然当下正是敏感时候，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岳母与大哥那里一个是关心则乱，另一个又身在局中，只有你去方能安抚下他们来。之后事务便交给我来，放心，定不会让薛家还有我们家受到波及。”

宝钗听了只觉鼻酸眼热，她定定看着眼前人，心中万般思绪，千般感动只能化为一句话，她道：“我信你，亦等你。”

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情话，闰玦温和笑开，为宝钗理了理鬓发，道：“姐姐回去收拾下，将前些日子厨娘做的桂花醪糟也带些给岳母尝尝。”

宝钗红着眼眶笑道：“总共就得了一小坛，你自己平日都舍不得吃，且还是留着吧。不过我回来可是要检查家里糖罐的，若少多了，定要罚你。”

闰玦乖乖点头，又让玛瑙陪宝钗去收拾行李，一行再无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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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中皇帝的确让贾政顺路查看账济，而且的确是因为近海海啸。不知道这个小点会不会是原作者埋的伏笔，反正方便我拿来用了。

贾雨村那个小人反水我看很多人都提过，印象最深是87版贾政让贾雨村帮忙在忠顺王府周旋的那集，当时就觉得那个人肯定要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