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闰玦只在贾府休息了两日,觉着身体已差不多恢复,便不肯再卧床。然这起来第一件事便亲去蘅芜院探望宝钗,哪知到了地方却先被薛姨妈拦在外厅。
闰玦见薛姨妈脸色不是很好,一时间手脚都不知怎么摆了,又想宝钗正是因着自己才卧病在床,心中愧疚极了,面上便更加恭敬。
薛姨妈见闰玦一副认错愧疚模样,又态度诚恳谦恭,也稍微满意了些,但面上仍是不显,只做客气问闰玦过来所为何事?
闰玦不知薛姨妈什么心思,也不敢直说怕唐突到宝钗,便想了想,保守答道:“听闻宝姐姐病了,特来探望,不知宝姐姐今日是否好些了?”
薛姨妈却是冷哼一声道:“宝儿的病在心不在身,心药未来,她哪里又能好了。”
闰玦听了薛姨妈这般说来,心中顿生惊喜,双眼放光地看向薛姨妈,道:“还望姨妈教我。”
薛姨妈道:“我真想不到,你竟有本事令我女儿挂念至斯。此下,她的眼中再没有别人了,你说还要让我如何教你?”
得了这话,闰玦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知他和宝钗的事是已差不多成了,但当前还切不能太过喜形于色,只能强压下心中欢喜,满眼激动地对薛姨妈道:“小侄当下便差人回老家将族长请来提亲。”
薛姨妈这才开了脸,道:“也不那么急,做什么也得等国孝过了。”
闰玦受教点点头,但仍忍不住提议道:“或可先定亲?”
薛姨妈看闰玦得寸进尺却又乖巧的模样,终于知晓为何宝钗会寸寸让步了,她不由眼睛一立,严肃对闰玦道:“你当下也是朝廷命官了,切不可因此些小节坏了名声,宝儿也承担不起。况且你阿姊处还一无所知,俗言长姐如母,你也该让她知晓才对。”
闰玦连忙告罪,说自己思虑不周。
薛姨妈见闰玦恳挚,便也不再为难他,只让莺儿带闰玦去探望宝钗。
闰玦又行了一礼,这才随莺儿离去。
绕过假山石,又过一座小桥,才到了正房。闰玦是第一次到宝钗闺房,不免又是期待又是好奇。莺儿让闰玦在外等候,她进去禀明,闰玦自是点头静候。
莺儿进去不久,就听屋内传来悉索之声,又有人说话,还夹杂轻咳,虽听不真切,但应当是宝钗了。闰玦又想是否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过来将她吵醒了。正暗悔时候,就见莺儿掀帘出来,让闰玦进去,她则留在外头守门。
闰玦进了屋子,先见了一柜子的书,绕过立柜,又是一道蜀绣屏风,屋内除了书和必需用物,就只有他以前送给宝钗的手工木雕,闰玦喜爱这样精简的布置,更喜爱宝钗将他所送之物都摆在房中。他站在屏风外,有些踟蹰是否要直接进去,又听宝钗轻咳出声,便也顾不得那么多,抬步入内。
此时宝钗正卧坐在床,身上只着浅绿夹袄,头发柔顺披散在肩头,面上也未施粉黛,真让又怜又爱。闰玦心中柔软极了,几步过去先倒了杯水来,然后走到床边将水递给宝钗,并关切问道:“宝姐姐,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宝钗见闰玦似已大好,悬挂已久的心总算落到实处,接过闰玦递来的水,喝了小口润喉后,方才对闰玦笑道:“只是还有些咳,其他倒不妨事。”
闰玦疼惜道:“是我不好,让姐姐忧心了。”
宝钗面色红了红,垂眼道:“也不知要说多少次,让你警醒些,若不欲令人忧心,便不要以身涉险。”
闰玦道:“我再也不敢了。此后我的身子都是姐姐的了,姐姐不说伤痛,我便不敢伤,亦不敢痛。”
宝钗不禁羞红了双颊,啐他道:“又是哪里学来的胡话!”
闰玦爱极宝钗羞赧的模样,又想两人当下关系已算明朗,便舍了绣凳,坐到宝钗床边,捧住她的手温柔道:“都是心中肺腑,何需去学,且又哪里是胡说来的,姐姐是我挚爱,我与你的每言每句俱是承诺,姐姐信我。”
宝钗定定看着闰玦,他眼中的爱意似要将人淹没,心中盛满甜蜜,哪里还有不信他的心力。要不说这男子的甜言蜜语最是听不得的,那是比女人的美貌还要能蛊惑人心。
闰玦见宝钗目光亦缱绻含情,心中的欢喜和柔情真不知要如何表达,真想就此将她揽入怀中。而那思绪不禁又回想起那晚,满鼻都是她身上的馨香,唇下更是她娇嫩的肌肤……闰玦赶紧止住念想。他轻咳一声温声对宝钗道:“待国孝一过,我就去向姨妈提亲可好?”
宝钗羞地垂下头,未说话,却是轻轻点了点头。闰玦自没错过如此重要的答复。这下哪里能还按捺得住心中喜悦,当即就跳了起来,既踢翻了绣凳,又打洒了水。惹得外间的莺儿在门外询问是否需要伺候。
闰玦一边扶凳子,一边用衣袖擦洒落在床边的水,还忙向外说道:“不用,不用进来。”
宝钗被他忙乱的样子逗笑,牵动心肺,便忍不住又咳了起来。
莺儿在外头听的着急,怕自家姑娘受了欺负,但更怕打扰了两人,于是又向里面唤了声。待听见宝钗亲说不用伺候后,方才安心下来。
闰玦见宝钗已咳弯了腰肢,赶紧去另倒了杯水来。
宝钗欲要接过,闰玦见她如此难受虚弱,哪里能给,将靠枕拿开,自己坐到宝钗身后,让宝钗靠在自己肩头,直将水送至宝钗唇边。
宝钗身体本就乏力,被这一折腾更是半点力气也无,只能懒懒靠在闰玦怀中,就着他的手喝了水。
待宝钗喝罢,闰玦轻声问是否还要,那唇鼻间的气息打在宝钗颈间,令她战栗不已。宝钗轻轻摇头,闰玦便随手将茶盅放在一旁。当下温香暖玉在怀,他哪里肯再坐开,必得再接再厉、得寸进尺才行。闰玦双手动了动,眼神乱瞟,耳廓似沾了血般殷弘,心中也未怎么挣扎,那双贼手便环住了宝钗的腰肢。
察觉到腰间的触感,宝钗身体一颤,闰玦自能感受到宝钗的僵硬,但又哪里舍得放开,便装乖道:“我身体暖和结实,比靠枕强百倍,姐姐若是累了就我靠着我歇歇吧。”
宝钗早已羞成了个熟虾,她嗔道:“我并不累。”
闰玦笑道:“不累正好,我与姐姐说说话。前些日子我在翰林院看了一本讲看手相的书,说人的掌纹能看出未来命运如何。”说罢便将自己的手举到宝钗面前,指着手掌中的一条线道:“你看,书上说这条线是主人的寿命的,我这条线又粗又长,直到手尾了,肯定是长寿的人。这条线是主情缘的,我的却是与寿命的那条汇合纠缠,这以后定是能与姐姐白头到老的。”
宝钗起先听闰玦说的有趣,便也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却又是被闰玦绕回了□□上,当即又气又羞,忍不住伸手去打闰玦的手掌。
闰玦眼疾手快,忙抓了宝钗的手,在她耳边轻声笑道:“我也帮姐姐看看吧,不收钱的。”
宝钗再次被闰玦的无赖欺地节节败退,即使知晓他们这般很是不妥,然却仍愿意纵容他胡来,这便也就是所谓的‘情难自控’罢。
却说熙凤那里,虽她身体未愈,但遇着了闰玦被暗算与贾敬过世这两桩大事总免不了要勉力支持去料理。所幸还有平儿这个忠仆协助,两相竟也没出太大差错。
一日熙凤从宁国府回来便十分不受用,在平儿的服侍下早早窝上了床,但一时又不能睡去,便拉了平儿问园子里的事。听到平儿说闰玦昨日就请辞离去的事,便忍不住叹口气道:“我那五十两银子是要扔井里去了。真没想到玦兄弟认定的人是她。”
平儿笑道:“这若不是亲耳听来,谁能将他俩合在一处想。这宝姑娘平日看着不显,没成想真动情来,竟也是不管不顾的。”
熙凤道:“都是小年轻热切时候,谁知道以后如何呢?不过说句大实话,他们俩要是真成了,那可真是强强联手了,不怕日子兴旺不起来。”
平儿道:“也是,都是有本事又有主意的。”
熙凤再叹口气,道:“这么些年我冷眼瞧着,宝玉那里以后不是林妹妹就是宝妹妹,老太太肯定是属意林妹妹的,而太太那儿却更看好宝妹妹。这下可好了,宝妹妹先被林家的崽子叼去了,太太若是知道了,那心里可不知该有多别扭。”
平儿劝道:“奶奶何必自扰,话又说回来,他们的事与我们又有多大关系?学学宝姑娘,多听多看少说少做,不也很安逸吗?”
熙凤点点头,道:“自从我病了这场,好多事也看开了,往日大包大揽的,最后亏的还是自个儿的身子。”
平儿道了句阿弥陀佛,她说:“若奶奶真有这般觉悟,那以后我可是要天天烧高香了。”
熙凤笑道:“小蹄子你是胆儿肥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