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0章吞吐不得的鱼鲠
三月的早晨，阳光温暖柔和，汉水的江面闪着点点金光，江风微凉，透着淡淡的水腥味。如果没有战火，这将是一个祥和美丽的早晨。
樊城和襄阳之间隔着汉水。樊城位于江北，最早是西周分封的樊国。襄阳位于江南，最早是楚国北津戍。
在春秋争霸过程中，两城处于敌对状态。从那时起，它们就是两座防御性的城市。它们设立在汉江水道狭窄处，距离不过两里，这个距离正在金茂火炮打击范围之内。
吕文焕和侄子骑马赶到了北城时，金茂等人在北城的城头上刚刚完成将军炮的组装。
这次组装的炮不是一门，而是十门。炮口，都指向樊城。
由于早有准备，所以从卸货到组装完毕，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
看着金茂和金银铺的数十名伙计，在整个安装过程沉默无声，操作动作整齐划一，忙碌却不忙乱，吕文焕眼皮跳动了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人的身份并不简单，即便是宋军的操炮手恐怕也没有他们如此沉着，如此训练有素。
城墙上的火炮一字排开。每门火炮炮位间隔两米，操炮人员各有分工。
其中，有一人正拿着一个直角木尺仔细比划，同时大声喊着不知何意的口令。
那些充当炮手的伙计，则根据口令都在快速调整炮管仰俯的角度。
吕文焕心中忽然不安，他觉得金茂和那些伙计的身份大有来头，警惕之余，也有了一种期待，他觉得樊城内那些已经树立起来的回回炮，似乎遇到了对手，樊城之前那种被动挨打的局面，似乎不会发生在襄阳城身上。
马忠完成测距后，收起木尺，再次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看着樊城内直起的巨大投石机，它们长长的投臂如旗杆一般斜举向天空，显然还没有开始拉臂装石。看来，现在正是击毁对方的时候。
“四娃，试一炮！”马忠左右移动镜头，看了看樊城周边，发现没有异常，口中下达了命令。
“是！”马忠身边的一个大脑门的伙计大声应答，随后猛地一拽手中麻绳。
轰！一声巨响，吕文焕只觉得城墙一阵晃动，连忙扶住身前的城垛，抬头向前方看去，没有看到什么，转头看向举着望远镜的金茂，看到对方神情自若。
“差一点，保持射角，向右边移动一个刻度。”马忠举着望远镜，头也不回地吼道，“二号火炮，试炮！”
吕文焕转头看去，只见之前发射过的火炮旁边的另一门火炮的炮手清脆地答应一声后，在底座上稍稍转动了一下炮身，然后猛地一拽击发索。
轰！又是一声巨响。
“好！就是这个角度！”马忠的声音还未发出，金茂拍打着身前的墙砖，兴奋地叫了起来。
马忠放下望远镜，侧脸打量着金茂，忽然问道：“你是庄子里哪一期的？”
“己巳期（1269年，己巳年）。”金茂举着望远镜不自觉地回道，随即手臂放下，警惕中带着诧异，看向马忠。
“我是庚午期（1270年）。”马忠呵呵笑了起来。
他看出金茂眼中透着不解，解释道：“我是半道被推荐进庄子的，所以年纪比你们大。”
“哦，那你是我学弟。和武义一期的？”金茂眉毛跳跃着，一脸喜色。在这里碰到隐庄的学员，令他惊喜。
“是的。等把那些回回炮干掉，晚上我请你喝一杯，算是俺老马给小学长见礼。”
马忠说着，大笑着，走到金茂身前，张开手臂。金茂见状，也张开手臂。二人热情地抱了抱。
这是山长大人在隐庄同性学员之间推行的见面礼，不同于拱手礼和跪膝礼，只有他们彼此之间见面才使用。
见马忠使用这种见面礼，金茂心中的警惕尽去。二人分开，简短聊了两句，不理会其他人愕然不解的神情，回到各自岗位。
马忠神情恢复严肃，说出一组数字，除了二号炮之外，其他火炮纷纷调整射角。
见吕文焕一脸懵懂，金茂将手中望远镜递给吕文焕，示意对方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去。
吕文焕接过望远镜，送到左眼，只见镜片中出现了一个城墙，清晰巨大如在眼前，心中一惊，连忙放下望远镜，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然后再次举起望远镜，就在这时，耳边传来马忠的“开炮”，第一轮排炮开始发射了。
城墙的震动更加剧烈，如同遭受投石机袭击一般，随即一股刺鼻的白色烟雾飘了过来，阻挡了视线，吕文焕放下望远镜，见身旁的那个显然是这个炮队头领的汉子，也放下手中的望远镜，静等着硝烟弥散后，才再次举起望远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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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文焕有样学样，跟着举起望远镜。
当他看清镜中的景象时，身体顿时僵住了，急忙左右移动视线，犹不相信镜中所见，连忙放下望远镜，肉眼虽看不清江对面的景象，可是伸出城头的那几根旗杆似的回回炮举臂果然不见了，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震惊。
“清镗！”
“装填！”
一声一声口令，在襄阳外城城头上此起彼伏响起。
“开炮！”在吕文焕屏气凝神的时候，马忠再次喊出了对方期待已久的命令。
第二轮炮击开始了，城头再次震动，十发炮弹划破空气发出凌厉的呼啸声，消失在空中。
恰在这时，一阵江风吹来，吹散了眼前的硝烟，吕文焕就看到镜中的樊城，一蓬蓬泥土和一些零碎，极突兀地冲向天空。
虽然看不到死伤，听不到哭喊，但是从那些飞向空中的零碎，吕文焕能看出有一些是人体的断肢和投石机的部件。
在一声声“开炮”的命令，和震耳欲聋的火药爆炸声中，襄阳城的历史发生了变化。
历史上，三月，阿里海牙在樊城架起配重投石机，换了较小的石弹，远距离轰击襄阳城。
半日后，襄阳城塌地陷。城中军民，人心动摇。蒙军再次对吕文焕劝降，承诺不屠城。吕文焕绝望无助，举城投降。襄樊战役宣告结束。
可是，由于拉了膛线的将军炮的介入。此战，襄阳没有失陷，反倒从此成为了蒙军喉中的鱼鲠，吞吐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