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物理学家或者天文学家都认为时间和空间都是同时存在的，从宇宙诞生的那一刻起，时间和空间就同时产生了，并且将永远存在。但是，这种永恒的真理，这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宇宙真理，在这一时刻，在宇宙中的地球上的这片土地上的男女之间的爱情里，瞬间就被彻底的推翻了。在雍娟和竺凯的爱情里，立即被推翻了。无论是在他们的眼神之间，还是在他们的爱情之间，还是在他们三步的距离之间，这条真理都彻彻底底的被推翻了。他们没有拥抱，但是他们已经用眼神拥抱了。在拥抱之时，以及之后，在他们的思想中，已经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这两个概念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不知道现在是几点，他们也不知道他们之间竟然还有三步之远的距离。在他们之间，既没有距离，即没有空间，也不知道当时是何时，即没有时间。换言之，所谓的时间和空间，不过是一种人们认识世界的一个概念，确切的说不过是两个名词，毫无意义。如果他们的思想中有这两个名词存在，并且意识到这两个词语，那么，即是说时间和空间是同时存在的。而现在，在他们的思想中没有这两个名词的存在，也即是说时间和空间不仅不同时存在，而且其中任何一个都是不存在的。由此得出一个结论：科学家研究得出真理未必是真理。

总之，在这个时刻，在他们的意识中，只有他们彼此存在，并且同为一体，因为时间和空间都不复存在。在这一刻，存在的事情有且只有一件事情，如果用人类创造出来的一个字来表示的话，那就是，爱。他爱她，她也爱他。是的，这就是人世间的爱情。竺凯和雍娟的爱就是这样的爱。

但是，据另一些科学家的统计，有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爱情竟然都不是他爱她，她也爱他。要么是他爱她，她才爱他，或者她爱他，他才爱他，或者他们之中只有一个人爱对方，另一个人实际上根本不爱对方。但是，他们还是生活在一起，还是幸福的堂而皇之的宣告这是他们的爱。人们之所以将这些情形也宣告为爱，是因为他们得为他们在一起找个正当的理由。而爱，正是在男女在一起的最好的无可辩驳的理由。

下午，在雍娟的提议下，最终在竺凯的决定下，他们并没有立即就去走情侣路。尽管雍娟很想要竺凯陪他去走情侣路，在她曾经的想象中，竺凯曾经千万次陪她走过那条路，就像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子身边陪伴着一位心仪的男子走情侣路一样，她为此等待了一千年。走过几个清净的街道，找到了一家西餐厅。他们在那尽管是白天也亮着昏黄灯光的餐厅里，在舒缓轻松的轻音乐声里，坐在松软舒适的沙发上，在温和的室温中，在彼此时而注视的眼神中（他们觉得他们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对方的眼中移开，除非必须移开。），在微笑中，在细嚼慢咽中，他们吃了中午饭。午饭后，好像他们真的心有灵犀，他们不约而同说出了去情侣路看看。当他们说完相同的话的时候，像两个智障的白痴，相视而笑。他们的思想知道他们之间已经完全明确了。

从海湾路到情侣路，大约有两公里路程。他们毅然决定走过去，不考虑坐车。在他们的眼里，这段路程根本就不是路。他们之所以在这些路这些街道上走过，仅仅是因为这些路这些街道就在他们的脚下，他们只能从上面走过。

下午三点，没有风。轻微的海风时而飘过，让人感觉不到风曾经来过。听不见海浪翻滚的声音，沙滩和乱石之间，涌动的海浪去了一浪又来了一浪，永不停息。可以听见海水涌来拍打乱石的哗啦声，也可以听见海水从沙滩中退去是发出的细微的丝丝声。至少十五只以上的海鸥在远处分不清海天的模糊的上空扑打着翅膀，时而俯冲，时而腾飞，时而盘旋，它们发出尖锐的鸣叫。没有人晓得它们叫喊的含义，也没有人晓得海鸥停歇的地方。人们不去想这个问题，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波浪翻滚的一望无际的大海尽头，和灰白的天空相连。海天之间一条暗灰色的边界线一直延伸到视线的无限远处。在这片波浪滔天的广阔的淡蓝色的波涛上，在东南方，有一艘巨大缓慢移动的船只。在它更远处的前方，另一只隐约的大船在缓慢的移动，听不见它发出的汽笛的鸣叫，但是你能感觉到它在鸣叫。在它的正东方，第三艘船只在波浪中摇动，好久都没有移动，看上它更像是一条渔船。在这种船的左侧的更远处，有两座小岛。小岛相距很远。在最近的那座在小岛的一侧，间隔着老远停着两只大船。两只船都没有移动。所有的船上都飘扬着一面红色的旗帜。在这片广阔的波浪滔天的淡蓝色的大海上方，是一片泛白的云层，看不见湛蓝的深空，云层形成的幔布罩在穹顶。万事万物都在这个穹顶下面演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