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5.持鱼——南迁
持鱼在书房的桌上闻着笔墨香入梦，竟梦见了近十年不见的那个身影，此番那身影清晰了些，淡妃色光芒中少女俏皮可人，持鱼站在光圈外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少女说，“恩人，我是那株独椹，十年前若非恩人相救，我早已随波逐流不知漂往何处。”
少女说，“恩人，带着家人远离此处，新王即将登基，他容不下你。”
持鱼清醒时已是第二日清晨，他匆匆跑回卧房，却见抗清舞已然起身，“清舞，去收拾行行李，我们南迁！”
“去哪？”
“去……去一个没人找到的地方吧。”
“好。”抗清舞点头答应，不曾多问便去收拾行礼。
过了约三日，持鱼打点好一切带着妻儿和当初救他的那几人南下，一行人在路上走走停停近半月多才至泽国最南部的一个小镇，彼时泽君病故，新王登基。
新泽君继位第一件事便颁布诏令，大赦天下，除死囚犯外一律无罪赦免，其中自然包括持鱼。
然新泽君仅赦免持鱼之罪，并免除持鱼永不得入都城的责罚，恢复其王族身份，却并未对浀水之战败因做更正，史书上浓墨重笔记录的还是持鱼之过。
新泽君继位第二道旨意，便是寻找王叔持鱼。
持鱼并不想被找到，十年前他贸然进王城，先王在王城埋伏了许多人，先王说，“持鱼，你不该回来，你既然回来了，我便只能将你囚禁。”
于是，持鱼带着妻儿和几个出生入死的兄弟只在那小镇留了半日便继续向南行进，走进山林，那株独椹发出淡淡妃色光芒在前指引着。
最终，一众人寻到一处四面环山的好去处。
毫无疑问，持鱼等人在此留了下来，远离喧嚣繁华，在寂静山林中倒也清静。
持鱼改名为鱼持，其妻儿和朋友均改为鱼姓，居住地命名为“棠辛”。
许是这山林当真灵气非凡，那株独椹长势越来越好，在持鱼的梦境中，她已然能幻化出实体来，持鱼看着那个巧笑倩兮的女子，满怀真诚作揖，却仍旧发不出声来。
那女子笑了笑，“恩人，你既已远离是非，那我便不再打扰恩人，恰巧此处灵气浓郁，我要闭关修行了。”
持鱼点点头，梦醒。
许是受那株独椹的影响，亦或是日子着实太过悠闲，持鱼在屋后山脚种起药草来。
药草长势不错，收获喜人，持鱼不愿外出，便由他那几名兄弟做主，将晒干的药草卖到到外头，不想还因此得福，那几名兄弟陆续娶了媳妇。
药材生意做得不错，持鱼偶尔也会带着抗清舞去外面的城镇，遇上小乞丐便会施舍些钱财。
那小乞丐却不要他们的钱，扯着持鱼的袖子哀求道，“求老爷收留，小的愿做牛做马。”
抗清舞一心软，便将小乞丐带回棠辛。
小乞丐倒也重情，人又机灵，见持鱼的药田越来越大，便提议让自己的同伴来帮忙打理，小乞丐的要求不高，只需他和同伴有口饭吃，有地方住即可。
持鱼答应了。
棠辛又热闹了些许，药田往后挪了挪，挪出来的空地便给小乞丐和同伴们修建了房屋，这是棠辛镇第一批外来人。
然小乞丐和同伴们感念持鱼恩情，便也改为鱼姓，并发誓愿世世代代守护持鱼一家。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持鱼的儿媳妇即将临盆，这本是喜事，然天公不作美，那天夜里下起了大雨。
山脚下种了一片红妗叶，红妗叶极为珍贵，对生长环境极其挑剔，抗清舞和持鱼二人费了好些功夫才种活了些许。
显然，这场大雨会冲垮所有的红妗叶，而持鱼需要这味药，半年多的囚禁让他落下病根，纵然养了近二十年都不曾好起来。
抗清不不舍，儿媳临盆前悄悄带人去了那山脚，意图救回一些红妗叶，好巧不巧，大雨引发了山脚小面积的山洪。
持鱼儿媳的孩子生下来之际，一人抱着抗清舞进来，痛声道，“老爷，老爷……夫人她……”
抗清舞浑身湿透，衣裳上沾满泥浆和血，那人抽泣着说明原委，“夫人她……夫人说要去救那片红妗叶……她没躲过那山洪……”
持鱼痛哭，新生的喜悦并未冲淡死别的哀恸，持鱼在书房呆了整整七日，对着那株独椹喃喃道，“你若有灵，可否让清舞活过来？”
许是心诚则灵，抗清舞头七那日，持鱼梦到了那独椹，那独椹幻化成娇俏少女，施施然出现在持鱼梦境里，她美眸微蹙，柔声道，“恩人，节哀。”
持鱼张张嘴，意外发现自己竟能出声了，他哀求，“让清舞活过来，你能让清舞活过来吗？”
少女摇摇头，“恩人，生死由天命。”
抗清舞去世后，持鱼越发沉默寡言，对药草也不甚上心，只有偶尔逗弄孙儿时才露出一点笑意来。
最多的时候，他总窝在书房里，对着那株独椹喃喃自语，每一句，都是对抗清舞深沉的追思。
持鱼不愿回卧房，他总说那间房太冷情，没有人气，持鱼的孩子们拗不过他，便在书房给他安置了一张床榻。
然持鱼也甚少自觉去床榻上安睡，他总爬在那张书案的画纸上浅眠，一入梦，他便能见独椹幻化的少女在湖边等待，他对少女说，“我不喜床榻，因枕边再无她。我日日画她，看着那画纸，总觉她还在我身边。”
独椹不忍，便道，“恩人，既放不下，那我……便送你一场梦吧。”
独椹说罢，湖边妃色光芒隐现，少女面容渐趋模糊，持鱼愣愣看着，只觉眼前场景骤变，繁扰人声四起。
持鱼眨眨眼，自己俨然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眼前的成衣铺子异常熟悉，耳畔有人在高呼，“死奴才！再不放下我，就让我哥把你们关进牢里！”
独椹循着回忆送持鱼一场梦，梦里全是他的娘子。
持鱼看着那站在屋角红灯笼下的女子睁着一双水润无辜的眼，怔愣的神色迷茫而又纯真，他贪恋地望着，缓缓走过去，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埋在她颈边喃喃呼唤，“清舞，清舞……”
他眼角滚落湿热的泪水沿着脸上细小的沟壑而下，沾湿了她颈边的衣襟。
四周景致渐变，持鱼仿佛有所察觉，睁开眼拉开怀中的女子，眼前的容颜陌生而又熟悉，却再不是他的妻。
持鱼苦笑，踉跄着退开几步，“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