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11.持鱼——与君邂逅成相知
“此人便是持鱼,他被浀河之水冲到此处。”鱼姑弦说此话时并未看着那虚空之中幻化而出的伤者,而是目光紧紧盯着颜禄招。
颜禄挽见那河滩之上的人缓缓睁开眼,不觉那持鱼眉目愈发熟悉起来,当那持鱼费力从泥沙中抬起脸来,颜禄挽惊叫,“哥!”
颜禄招正被那鱼姑弦盯得心里发毛,乍一听颜禄挽叫唤,即刻应答一声,转过脸看向颜禄挽,但见颜禄挽嘴上虽叫着“哥”,眼神却是落在那虚空幻化出来的持鱼身上。
颜禄招朝持鱼看去,赫然发现这持鱼竟生得与他一模一样!
在船身甲板的画上见到持鱼时,颜禄招只觉自己与其有五分相似而已,入了这秘境,听叔笙讲浀水之战,虽也见到了持鱼面目,但许是光线盔甲之故,也只觉至多与那持鱼有八分相似,然此刻看来,忽略持鱼唇周绒绒胡须,那面目长相与颜禄招别无二致。
颜禄招和颜禄挽兄妹已是震惊不已,清舞亦然,沐安和叔笙二人较之这三人来看淡定些,但眼中仍旧难掩诧异。
两个陌生人生得相似不足为奇,双生子生得不差毫分也极为平常,可这相隔五百年的两人有一张同样的脸却有些蹊跷了。
叔笙想到了自己与衍刑,尽管他从未见过那衍刑,但从旁人神色中却也能知他与那衍刑便如颜禄招与持鱼一般。
况且,那日他问沐安,“小安,我像他吗?还是……我就是他?”,沐安虽未回答,然她却问了一句,“你是谁?”
这样的答案,让叔笙不得不以为那时的沐安也是迷惘的,迷惘得分不清他究竟是衍刑还是叔笙。
沐安看着叔笙亦想到了衍刑,叔笙与衍刑算是生命相继,灵魂共体,那这持鱼与颜禄招呢?
此刻,鱼姑弦倒显得淡然了,她撇过视线望向那虚空之中的滩涂,缓缓道,“持鱼在昏睡清醒之间转换数次,奄奄一息之际忽见眼前出现一个淡影。”
鱼姑弦的声音低沉而婉转,她嗓音并不清亮,反而略显沙哑,然叙事起来非但不觉难听,还有一种别样的味道。
随着鱼姑弦的叙述,众人只见那虚空之中,滩涂之上的持鱼正迷蒙着双眼盯着眼前一株青翠药草看,那株小小药草根部沾着些许泥土,许是太多轻小,便被浅滩上那一层薄薄水流带得四处飘荡。
然眨眼睛,众人仿佛进入持鱼视角,眼前哪还有什么药草影子,只见一抹淡青色倩影随波逐流,渐渐被带往水流深处,持鱼眼睁睁看着,身体因麻痹而无法动弹。
他用尽所有能用的力气,轻轻晃动半埋水面的手臂,水波颤动,那青色倩影往浅滩处飘,持鱼费力扯了扯嘴角,唇瓣微动,却不知他说了什么。
鱼姑弦说着说着,眼神渐渐迷离,虚空之中日月更替,滩涂上的持鱼探手护住那株药草,一动不动趴在沙土上不知生死。
当日光从东面斜照而来,浀水河畔,那与颜禄招长着同一张脸的男子艰难起身,小心翼翼将那株药草护在怀中,喃喃道,“莫怕……你不会死。”
鱼姑弦温柔注视着那踽踽前行的男子,叹声道,“他怎会不识那药草,那是独椹啊,他只需将那药草碾碎敷在伤口,便能去腐生肌,恢复体力。然他非但并未如此,反而将那药草护在怀中,不忍其被烈日炙烤,纵然遇上好心救他之人,在他昏迷之际还不忘嘱咐其好生照料。”
鱼姑弦话毕,随即看向虚空处,她并未言语,几人却能见持鱼被浀河畔的好心人带回家中,然那人也着实穷困,好说歹说从村里请来大夫帮持鱼看伤,药却是抓不起了。
那大夫无意间瞥见瓦盆内的那株独椹,眼睛一亮,便拉着那救助持鱼之人到外间谈话,持鱼恰时清醒,扶着床沿滑下床,四下寻找那独椹,见其好好被种在瓦盆内,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意。
外间那大夫和屋主似有争吵,说话声音大了些,持鱼闻言眉目一皱,移至窗台单手托起小小瓦盆,又从身上拽下一块玉佩置于桌上,忍着浑身剧痛挪步至后窗跳出。
那屋主和大夫仿佛并未听到动静,持鱼便拖曳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悄无声息离开了木屋。
颜禄挽见此有些不解,问道,“哥,你为啥要跑?”
颜禄招想也没想,脱口道,“那大夫打那株独椹的主意呢,我不跑,那株独椹就要被卖掉了!”
这兄妹二人对完话,霎时愣住,而其余几人均朝二人看来,那鱼姑弦更是双眼灼灼发亮,盯着颜禄招仿佛像凶兽盯着猎物。
颜禄招尴尬笑笑,打着哈哈道,“呵呵呵……这持鱼将军着实长得太像我了,不自觉就自我带入了,呵呵呵……”
颜禄挽也尴尬笑笑,“呵呵呵……我看着那张脸,不由自主就叫哥了,呵呵呵……”
鱼姑弦轻轻挥手,虚空之中场景变幻,那持鱼手捧瓦盆窜入山林,磕磕绊绊走了一阵才寻到一处山洞。
持鱼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捧着瓦盆隐入暗处,几人便见虚空之中忽而阴暗下来,眼前依稀可见一个人影在那山洞处摸索,须臾,只见暗处那朦胧的影子颓然瘫倒,一声闷响骤然传出。
清舞惊得低叫一声,颜禄招探手覆在其背上轻轻拍打。
眼前忽明忽暗,几人仿佛也陷入了持鱼那般境地一般,前方出现一丝缝隙,透过那忽大忽小的缝隙可见微弱的亮光,忽而那缝隙消失,再出现时,只见缝隙处朦胧的亮光出现一个模糊不清的青绿影子,根据那影子轮廓依稀可变那是一个稚童。
那个模糊不清的青绿色影子动了动,众人忽闻一个女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子,公子。”
半响不闻持鱼答话,那女童自顾自低叹一声,众人只觉一股湿气传来,眼前骤然全黑,不见一丝亮光。
黑暗中,鱼姑弦轻笑一声,不过片刻,四周又出现微弱的光芒,在微弱光芒照射下,众人可见暗洞中有人缓缓起身走出,行至洞口处。
自然此人便是持鱼,持鱼此刻脸色好了许多,他缩进暗洞捧出瓦盆,只见那株独椹不知为何有枯萎之相,持鱼将瓦盆端至与视线齐平处,喃喃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持鱼恢复了些力气,却也并未就此离去,而是将那独椹藏于阴暗的洞内,自己去山林寻了些野果干柴,就地养起伤来。
那持鱼在山洞养了几日,竟也渐渐好起来,他独自一人居于山间也不觉寂寞,闲时便对着那盆独椹说说话,而那株独椹仿佛真通人言,是不是摇摆纤枝,如同与持鱼对话般。
鱼姑弦看着虚空之中持鱼那张被胡须覆盖的脸,眸中溢出一丝眷恋,她道,“持鱼在山洞中养了一月有余,身上重伤大好,他毕竟是一国将军,自然不可能在此常住。”
鱼姑弦话落,众人只见那持鱼将那株独椹藏于暗洞深处后便转身离去,黑暗洞穴中霎时显现一抹朦胧的光华,光华下一个瘦小的影子倚在洞口巴巴张望,宛如被人遗弃的小儿。
持鱼离去不久又匆匆返回,那洞口的朦胧光影已然褪散,持鱼摸索进暗洞深处,小心翼翼将那瓦盆捧出,脱下外衣将瓦盆包裹住,又将袖口打了个结挂在身上,这才跨步离去。
叔笙看着那离去的持鱼背影问道,“莫不成这持鱼看出这株独椹的非凡之处了?”
颜禄招怔怔道,“那日初见便知它非凡了。然纵然它就是一株普通的药草,持鱼也会如此,在那般濒临绝境之际,他早将那随波逐流的小小药草当作自己,那药草能活着,他便能活着。”
“原来……是这样吗?”鱼姑弦低声轻问,泪眼朦胧与颜禄招相对。
清舞见此没来由一阵心慌,她轻轻将自己的手从颜禄招掌下抽出,动静不算大却也不算小,清舞抬眼看向颜禄招,见他还在望着虚空中定格在持鱼背影的那幅画面,丝毫不曾察觉她抽手离去,清舞心中那股心慌之感愈发沉重。
沐安又问,“其后如何?持鱼去向何处?”
鱼姑弦移开落在颜禄招身上的视线,收敛眼中神色,接着道,“持鱼走出山林,一路朝浀河行进,待至人烟处一问才知,自己阴差阳错竟入了泸国境内。”
鱼姑弦话毕,只见虚空之中原本定格与持鱼背影的画面动了起来,那持鱼衣衫褴褛,面容沾满污垢,乍一看与乞丐无异。
持鱼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这幅模样引来不少嫌弃的目光,然持鱼并未在意。
他看中一间成衣铺子,正待踏步而入,耳边传来一声娇叱,“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