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终点站脑洞
第6章终点站脑洞我们需要回答的第五个问题是:中国经济的可持续性如何?
这个问题之所以如此重要,是因为虽然它看起来很宏观,但是它关乎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
6.1中国经济奇迹和雁阵模型
如果中国经济有很强的可持续性,那就是说,你未来的确定性就大大增加,你就可以更勇敢地去冒险,我们每个人就会更安心地把自己的财产、努力、事业融入到这个过程中。
但是,好像一直有一个声音说,中国的发展模式并不独特,所以持续性并不好。
这种声音中最典型的,就是日本学者提出的“雁阵模型”。“雁阵模型”,简单说就是,随着成本提高,产业会在不同国家之间转移。
比如,日本承接了美国的产业转移,东亚四小龙承接了日本,中国承接了亚洲四小龙。所以,21世纪初,中国才成了“世界工厂”。任何一个国家,都只是产业转移的中转站而已。
这里面有两层意思。第一,中国在雁阵中永远也不会是头雁,你虽然规模大,但是你干的是低端产业,是别人转给你的。第二,随着中国各项成本的提高,“世界工厂”的地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这就是可持续性问题。
这样的视角出自日本人之口也很正常。因为根据他们的历史经验来推断,中国没有什么特殊性,中国也会像日本一样先腾飞,后老去。
你不觉得吗?过去几十年,中国人确实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焦虑中:
虽然我们的经济在增长,但是我们的各项成本也在上升,产业会不会转移出去?我们的黄金时代会不会就要结束?
所以,过去几十年,一旦出现有企业要搬走,都会引起舆论上的一阵恐慌。台湾的鞋厂要转到东南亚去了,富士康要走了,福耀玻璃要去美国了,民工荒了,我们的人工成本太高了,等等。
到了2017年,回头一看,过去十年,中国劳动力成本上升了5倍,已经接近于发达国家水平。但是,制造业向中国集中的趋势仍然没有减缓。那说好了的产业转移呢?中国为什么还没有掉到那个预言中的大坑里?
中国的现实还有一个解释不了的地方。
过去的全球化是建立在“比较优势”的理论上的。各个国家只干自己最擅长的事,然后通过互相贸易,来促进全球的共同繁荣。
但是,当中国加入全球化之后,出现了一个令人费解的局面:“比较优势”理论似乎失效了。中国刚开始确实是只干自己擅长的事,也就是那些苦活脏活累活。但是,随着中国的产业升级,中国开始有了高铁、大飞机,从pc到智能手机,从新能源汽车到人工智能,从低端到高端,什么都在干。中国是现在全世界产业体系最全的国家。按照过去“比较优势,全球贸易”的理论,你一个国家不能啥都搞啊。你家啥都搞,别人还搞啥?
所以你看,无论是日本过去的经验,还是西方过去的理论,都解释不了现在的中国。
6.2理解中国制造的一个新维度:创新速度
2017年,我遇到了一个人,他给了我这一年最大的一次思想冲击。这个人就是前面我已经提到的,外交学院世界政治研究中心主任施展老师。
我第一次见到他,关于中国到底是什么,中国为什么会有今天的成就,中国到底有没有前途,中国在世界上的真实角色是什么,他跟我讲了4个小时。其中,我打断他,问了一个问题。他说,别急,你的这个问题,20分钟之后我会说到。
可见,这套思想体系,在他那里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已经打磨成了一套完整的论述。2017年,他把它写成了一本书《枢纽》。在这本书里,他解释了中国发展的独特性问题。
这个解释的核心着眼点在于,这一轮产业向中国的转移,到底是西方国家不愿意干了,转到中国来,还是他们干不了了,转到中国来?
施展引入了看这个问题的一个新维度,过去几十年,世界产业演化的速度在发生变化。
我们来看几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第一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火车。一个火车头造出来能用多少年?至少30年。第二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汽车。一辆汽车买了之后,大概能用10年。这次产业革命的典型产品是手机。一部手机买了之后,能用多长时间?大概1年,大多数人就已经更新换代。
比特世界拖着原子世界飞速迭代。这个速度是原来工业体系承受不了的速度。
诺基亚在被微软收购的时候,ceo约玛?奥利拉说过一句话: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我们输了。
诺基亚做错了什么?从产业演化速度的角度,也许我们能给出答案。
当智能手机出现之前,诺基亚最引以为豪的是,在所有手机厂商中,它是拥有自己的完整生产线的最大厂商。这意味着它对生产的各个环节都有把控力,综合成本控制能力是最强的。但是,智能手机的基本需求是创新。诺基亚的庞大生产线,就意味着它的创新能力一定是被抑制的。因为生产线是按照之前产品的需求设计的,想创新的话,整条生产线都得调整,成本极高。
所以,诺基亚是怎么死的?是被它自己沉重的肉身活活拖死的。
因此,当西方国家整体进入了创新经济的时候,它就出现了一个急迫的需求,就是必须把生产流程外包,把生产流程转型的成本全部甩给别人,只做观念层面的创新。
为什么要这么干?在以前时代的创新,创新的基础是技术,技术本身就构成竞争壁垒;但在今天这个时代的创新,创新的基础是观念,观念本身很容易被抄袭,所以它的竞争壁垒就是自己的创新速度,只要我的速度比你快,你就永远只能追赶而没法抄袭。我们前面说的“红桃皇后定律”就是这个意思。
6.3承担风险外包的条件
因此,我们才能看到苹果这样的公司,它自己完全不生产,只负责创新,负责品牌和渠道的维护,生产流程全部外包出去。
这一轮西方国家外包出去的,其实不是简单的生产流程和制造工厂,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因为成本高企而做的产业转移,而是风险外包。
谁能化解这个高速创新的风险,谁才能承接这个外包。
这个风险是非常大的。一个生产体系必须能同时满足两个要求,才能够化解这个风险。
第一,干活必须足够有效率,没效率就拿不到订单。
第二,生产过程必须足够有弹性,别人变的时候,你也能跟着变。
但是,请注意,弹性与效率这两个要求是矛盾的。越专业化就越有效率,但是越专业,弹性就越小。发包方的创意一变,下游的承包方马上就会死掉。
举个例子,在皇家御膳房里,你要想把菜做得好,皇上高兴,你就只能专攻一门。比如说,只做川菜,手艺越来越精,十分钟就能上一道水煮鱼,这就叫专业化带来的有效率。但是,皇上突然变口味了,不爱吃川菜了,改吃法餐了,你就傻眼了,这就叫专业化带来的没弹性。你看,高效率和高弹性是矛盾的。
在制造业领域,当年世界,只有中国能把这对矛盾给化解了。
中国为什么能解决这个难题呢?
首先,中国企业的分工没问题。中国企业的高度分工到了什么程度呢?一个简易打火机,28个零件,在浙江的一个村子里,分成了28个专业厂家生产,然后再组装。平时你看到的那种卖1块钱的打火机,成本可以压到1毛钱。施展老师在浙江考察的时候,就见过一些生产拉杆天线的厂家,一个厂只生产其中的一节,可以说是专业化到极致,效率也达到极致了。
但是与此同时,无数家极度专业化的中小企业还密集地凑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庞大高效的供应链网络。他们彼此之间有互相配套的关系。那个奇妙的现象就出现了,上游需求一变,这种配套关系可以迅速重组,弹性就这么来的。
还是拿刚才那个皇家厨师的例子来说。如果皇上决定给全国人民开放食堂,那吃饭的人口规模就上来了,那就可以把御厨的分工变得无限细,不只是有人做川菜、有人做法餐那么简单了,会细到有人专门剥蒜、有人专门切葱、有人专门烧火、有人专门颠勺的程度。那不管顾客的口味怎么变,切葱的手艺总会有用武之地。
就像我们刚才讲的那种生产拉杆天线其中某一节的那个厂家。我们可以预言,当年那个拉杆天线的需求早就没有了,如果它只能生产拉杆天线,早就倒闭了。但是如果它的专业化能力已经细到了加工一节金属制品,那它会倒闭吗?它在中国那么密集庞大的供应链网络里,一定会找到其他需求,继续存活下去。
这就是所谓的“既有效率,又有弹性”。
6.4中国的“命”和“运”
为什么只有中国能做到?
这里面既有“命”的成分,也有“运”的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