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雅盗(2) - 天诛:民国异闻录 - 岳勇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34章雅盗(2)

第34章雅盗(2)

曾祖父下了车,才知道车夫怕外面雪大,自己行路不方便,竟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垫了几块石头,直接将马车赶进了院子里。天井中,那个小水池早已结冰,几尾金鱼潜在水里,也不动弹。周围的花木早已凋谢,唯有几株红梅斗雪怒放,繁花压枝,香韵满庭。当佣人将曾祖父领进书房时,广尔东正踩在凳子上,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在轻轻拂拭着墙上那幅《古木寒泉图》上面的灰尘。书房的窗子关着,烧着一炉炭火,房子里异常温暖。见到曾祖父,广尔东忙下来拱手行礼,亲自泡了杯热茶端到曾祖父手里。

曾祖父喝了口茶,就有些急不可待地说:“听说贤契购得一件唐三彩,快拿来给老夫瞧瞧。”

广尔东便从书桌下搬出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色彩绚丽的唐三彩马,轻轻放在桌子上。

曾祖父细看那马,足有半米来高,低首直立于长方形踏板上,两耳直竖,双目微闭,剪鬃缚尾,神态恭顺。

广尔东有些得意地说:“我看这马,马身施白釉地,间饰绿、黄等彩釉,釉色均匀,绚丽多姿,而且造型优美,神态逼真,应该不是赝品,所以就买下了。您看……”

曾祖父瞧了他一眼,又低头认真看了好一会儿,才皱起眉头,摇摇头道:“我看并不尽然。据老夫所知,真正的唐三彩,各种人俑的头部和足部,动物俑的足部及其底盘,均露胎不施釉。你看这马却施了满釉,实乃画蛇添足。而且唐三彩真品上釉方法为刷、淋、点,不注重满釉,讲究自然流淌的艺术效果,而这马显然是用的喷釉,釉色虽然均匀艳丽,却缺少自然流淌的潇洒感。依老夫看来,这应是一件清末仿品,绝非真正的唐三彩。”

广尔东不禁怅然若失,一笑而道:“虽是仿品,却还不是赝品,多少也还有点收藏价值吧。”

曾祖父点点头说:“这马体魄雄壮威武,姿态矫健,釉色绚丽多姿,能仿到如此程度,也算是一件艺术品了。”

广尔东哈哈一笑,道:“我将这马留给子孙后代,说不定过得几百年后,倒成了一件珍品呢。”看看墙上的自鸣钟,见已时近中午,便留曾祖父吃了午饭再走。

他站起来搓着手说:“早上有人在长江上钓得一尾鲥鱼,足有两斤多重,让我给买下了。待我亲自下厨,做一味红烧鲥鱼,请老先生尝尝我的手艺。”说罢请曾祖父坐下烤火吃茶,自己系上围巾,亲自下厨去了。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广尔东就用托盘端了几样酒菜上来,其中果然有一道红烧鲥鱼,鱼皮金黄,香气扑鼻。曾祖父举箸一尝,只觉口感软嫩,肉味鲜美,不由得笑道:“想不到贤契还有如此手艺,倒是教人佩服。”

吃过午饭,已是下午时分。曾祖父又喝了一会儿龙井茶,就起身告辞。

外面风雪依旧,那雪非但没有停住,反而越下越大。马车仍旧停在院子里,曾祖父上了马车,车夫十分细心,为了不让凛冽的寒风吹进车厢,仍旧将车帘布夹得严严实实。然后赶着马车出了院子,沿着大路,冒着漫天风雪,一路疾驰而去。

曾祖父又在车上打了一会儿盹,一个小时后,马车就在家门口停下了。曾祖父刚下车把车夫打发走,就见我的曾祖母迎了出来,说:“恭喜老爷,这回可要出大名了。”

曾祖父听得一怔,说:“平白无故,出什么大名?”

曾祖母不高兴地说:“瞧你,这么一点事,还想瞒着我。今天你去广尔东家,不是有记者采访你了吗?中午你还让广尔东把记者带到家里来,给你收藏的那些破铜烂碗拍了照片,说是要跟你的照片一起登在报纸上呢。”

曾祖父越听越糊涂,曾祖母忙给他解释说:“今天上午,你出去之后,约莫十二点钟光景,广尔东就领了一个带照相机的记者来,说那记者刚在他家里采访过你,要把你的事迹登报,还叫我拿钥匙打开你书房的那只樟木箱子,拿出那件什么钴蓝釉白龙纹梅瓶,让记者拍张照片。我见他跟你关系那么好,知道一定是你叫他来的,所以就……”

曾祖父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说:“哦,竟有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心中已隐隐觉出有些不对劲,急忙奔进书房,打开那只樟木箱子,一看那件钴蓝釉白龙纹梅瓶还在,就不由得松了口气,但仔细一看,只见那梅瓶胎质粗松,釉色僵硬,竟是一件仿品。这才知道这件钴蓝釉白龙纹梅瓶已经被人调包,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得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突然醒悟过来,顾不得喘口气,急忙跑到大街上,叫了一辆马车,就往南口镇上赶。

来到广家大宅,一路闯进去,看见广尔东正背着双手,站在院子里的水池边赏梅,不由得松了口气,说:“贤契,你知道那件钴蓝釉白龙纹梅瓶是老夫的命根子,又岂能开这样的玩笑?”

广尔东见他去而复返,不由得一怔,说:“老人家,您这是何意?我跟您开什么玩笑了?”

曾祖父就把曾祖母的话,向他复述了一遍。广尔东一听,当即就变了脸色,说:“老人家,今天上午,直到下午您离开我家,我都一直陪在您身边,未曾离开过,如何能去您家盗取那件钴蓝釉白龙纹梅瓶?莫非我有分身之术?”

曾祖父这时已渐渐冷静下来,一想也对,广尔东今天上午一直在陪自己,虽然去厨房烧菜时离开过一小会儿,但那也只不过二十分钟左右的时间,绝不可能走完需要两个小时才能往返的路程去到自己家里。

广尔东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就说:“老人家,看来是有人冒我之名,盗走了您的钴蓝釉白龙纹梅瓶。我陪您去县警察局报警吧,也许还有机会把宝物追回来。”

警方接到报警后,起初怀疑是广尔东搞的鬼,但事发当时,他确实一直陪在曾祖父身边,这一点曾祖父也可以证明,所以很快就洗清了嫌疑。案子调查了好长一段时间,也没一点线索,最后竟然成了一件悬案,不了了之。

自从发生这起盗窃案之后,广尔东觉得那件钴蓝釉白龙纹梅瓶虽然不是自己盗走的,但这事却是因自己而起,心里觉得十分过意不去,加上曾祖父从此后就对他冷淡了许多,所以两人之间,便渐渐断了往来。

宝物被盗,曾祖父仿佛丢了魂似的,大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头发胡子全白了,人也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岁,连走路都要拄着一根拐杖。

过了大半年时间,曾祖父才渐渐缓过神来。有一天,他拄着拐杖,从宅院后门出来,沿着山脚下的一条石头路散步。不知不觉间,就走出了两三里路远,忽然感觉到口渴,转过一个山角,看见路边有间大宅子,就敲开宅门,进去讨口水喝。

接待他的是一位老眼昏花的老妪。曾祖父喝了茶,随意地在院子里打量了几眼,忽然觉得这院子似乎有些眼熟。带着心头疑问,就和老妪聊了句。

老妪告诉他,自己夫家姓宋,本是大户人家,可是十几年前丈夫儿子相继病逝,只留下了她和这座老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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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无意中还向曾祖父说起了一件这样奇怪的事。

大约半年多前,有个年轻人忽然找上门,高价租下了这座宅子,还在宅子里大搞装修,把天井里挖了个水池,养了几条金鱼,又在周围栽了许多花草,把整个院子搞得跟园林似的,里面的房间,也都一间一间重新装潢过。可是这年轻人并没有在这里住几天,离开后又马上派人把水池填平,恢复了宅子里的原状。

曾祖父心头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指着天井的东面说:“那年轻人挖的水池,是不是在这个位置?”

老妪说:“可不就是。”

曾祖父一拍大腿,心里就明白了,敢情这广尔东置了两处一模一样的宅子,他在那个大雪天去的地方,根本就不是城外南口镇广尔东的家,而是这间临时租置的宅院。那辆马车载着他出城之后,兜了一圈,却又驶了回来。难怪车夫要把车帘布遮得严严实实,可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看清路途情形。难怪马车要直接驶进院子里,为的就是怕自己在宅子外面下车瞧出破绽。如此一来,这座宅子离自己的家,也就两里来远,坐马车二十分钟内,完全可以打个来回。也就是说,广尔东完全可以趁着下厨烧菜的那一会儿时间,跑到曾祖父家里,以记者拍照为由,趁曾祖母不注意,想办法调包那只钴蓝釉白龙纹梅瓶。

曾祖父想明白之后,顾不得向那老妪道谢,立即租了一辆马车,往南口镇赶去。

来到镇子上一看,广尔东的宅子里早已人去房空。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处宅子,也是广尔东临时租下的,好几个月前就已经退了租。再一问,竟谁也不知道这位广尔东广公子的来历,更不知道他离开绣林城后,去了什么地方。

“广尔东,广尔东!”

曾祖父咬着牙念着这个名字,仿佛要把他这个人都吃进嘴里,咬碎似的。忽然意念一动,想道:广尔东,“尔”即“耳”,也即“阝”,一个“广”字加一个“阝”,岂不正好是个“邝”字?难道这个广尔东,竟是钴蓝釉白龙纹梅瓶的真正主人邝达的后人?

曾祖父这样一想,头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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