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篇调车长(第1节) - 四等小站 - 寒山风吹雪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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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篇调车长(第1节)

朱园工资涨到500元时,手机大量上市了。工程局的人手一个,摩托罗拉e3、诺基亚12系列等等,都要三千多元一个。而杨司卫是小站第一个使用手机的人;不过,他是偷偷摸摸的打电话,暗地使用。九毒疑神疑鬼地说:肯定是别人送的,不敢拿出来。三个月后,终于看见站长手机了,黑色的摩托罗拉180,全英文的。

第二个买手机的是徐大勇,他通过朋友买个二手机;虽然旧点,但也是手机!自从买到手机,二驴子走路姿势都变了,原来喜欢昂着头,双手插裤兜,一摇一摆的,象吃饱喝足的驴子。现在总是歪着头,边走边叫,如同驴头挨一棍似的。只要看见有人来,拿起电话就吆喝;没人时,碰都不碰手机。虽然手机价格在持续走低,不象大哥大那样金贵,但打、接均收费,每分钟一块八,一般人用不起,大街上有手机的寥寥无几。二驴子虽不是很富,但很会享受。他的名言是:不吃不喝,对不起老爹!不嫖不赌,对不起老祖!

车站的人分三等,这是朱园根据上下班的交通工具总结的。一等人坐中巴,一月三十八;二等人摩托车,一月十块多;三等人自行车,屁股磨成铁。意思很简单,坐中巴车上下班的,每个月要花三十八元,随到随走,非常方便,就是花钱多点,站长、九毒、二驴子天天坐中巴,他们不在乎车费。摩托车稍微慢点,每月十块钱的油足够了,几个货运员、值班员都有摩托车。最省钱的是骑自行车,但是要骑上五十分钟。长年累月的骑车,把屁股都磨出了厚厚的老茧,象铁一样硬。车站助理、清扫员、道口工全部骑车。朱园每次到车站或回家,大腿火辣辣的,屁股也磨的有点痛。如果跑个二十年,屁股真能磨出老茧。因为调了图,慢车时间不合适,所以没人坐火车上下班。

骑车路过车站货场,朱园发现黄沙堆积成山。又有两家建筑公司进驻小站,夏天是建筑业的旺季,小站的货运量猛增,最繁忙的那几天,每天发送5000多吨黄沙。调车作业量达到了顶峰。车站无牵出线,每钩作业都要穿越正线,一个作业单只要超过七钩,就要干两个多小时。往往挂车还没结束,就听见机车在邻线“轰隆隆”地等着,甩车又要开始了。立刻更换作业单,进行下一批作业。

调车人手不够,助理值班员轮流替换。轮到朱园干调车长了,他戴着脏兮兮的黄帽子,刚要出门,谢亭一把拦住他,不能穿短袖!他没好气的训道:回去换了!把手套戴上!没事,朱园有点烦,试风跑的慢了,谢亭会在电台里大吼,现在连穿衣服都管,大热天,戴什么手套,有病吗?朱园没理他,摸起信号旗就走。

出了行车室的空调房,朱园瞬间被热浪包裹。强烈的阳光晒在身上,脸上的汗顺着下巴往下滴,眼睛火辣辣的,几乎睁不开。被汗湿透的长裤,紧贴在大腿上,黏糊糊的。站着不动时,象进了蒸笼一样,快跑几步,带动空气流动,有一点凉意,但马上有更多的汗流出来。站台上一点风都没有,石渣都晒的发白,感觉到处都是太阳。朱园伸手摸了下钢轨,烫的他立刻缩回来,如果打个鸡蛋在上面,几分钟就能烫熟。敞车边上有阴影,可以挡太阳,朱园刚刚走到车皮下,就感觉热浪阵阵袭来。紫红色的车皮在阳光炙烤下,有七、八十度,简直是个热腾腾的烤炉,烤的朱园又回到太阳下“凉快”。

这时候,朱园忽然想起陈刚,他是孙杰的同学,分在编组站,干铁鞋制动员。去年三十夜里三点,天空飘着小雪花,陈刚说他困极了,穿个破棉袄,趴在石子堆上,就呼呼的睡着了。一冷一热,朱园感觉还是冬天舒服,至少身上没有汗。

机车“轰轰”地在面前停下,朱园一摸着滚热的铁扶手,暗自叫苦,真应该听谢亭的话,戴手套保护自己。没办法,他只得咬牙坚持。传达完计划,朱园下车连挂、摘管。半个小时后,脚底流汗了,鞋底滑溜溜的,走路非常别扭,不敢迈大步,害怕滑倒。

待避两列客车后,40辆黄沙全部发出。建筑公司李会计站着沙堆上,指挥铲车继续上沙,准备下一轮装车。看见朱园回来,眉开眼笑的喊道:辛苦了,晚上喝酒啊!

朱园没理他,拖着湿漉漉的裤腿,来到行车室。拿起事先准备的凉开水,“咕咕”的喝一大口,水甜甜的,朱园惊喜地问谢亭:谁在我水里放糖了?是你吗?谢亭“哈哈”一笑说:是!喝出甜味了。朱园喝了半饱,停下来仔细品尝,水还是水,没有一点甜味,是自己渴极了。他灌了一肚皮水,走路发觉胃里“咣咣”作响。回宿舍穿上大短裤,把湿透的衣服放太阳下暴晒。活动几分钟后,感觉又渴了。来到食堂,王师傅早上烧了一大锅绿豆汤,到中午还热乎乎的,他马上喝下一大碗,汤一进肚,汗一下子从毛孔冒出来,接着又灌两碗才解渴。去电务工区空调房的路上,朱园顺便看了看太阳下的衣服,上面泛出一层白色的粉末,那是汗水中的盐分。

一个小时后,配空作业开始。朱园变聪明了,穿上长袖调车服、戴线手套。调车服是黑棉布,不仅能吸汗,还能抵挡强烈的紫外线,感觉比短袖还凉快。有手套的保护,抓钢铁果然不烫手;只是改写编组单时较别扭,戴手套写字,歪歪斜斜的,惹得司机看了大叫:什么鸟字?你开处方吗?

十七点左右,第二批黄沙装车完毕,一天整整装了八十多辆。建筑公司李会计乐呵呵地在站台上发烟,朝行车室挥挥手喊道:晚上去惠民饭店啊!食堂老王一听,蹬着三轮车就回家。惠民饭店是沙河镇著名的饭店,在餐饮行业竞争激烈的今天,打出“全猪宴”闻名海河市。等朱园到饭店推门一看,人来的差不多了。李经理算了算,站长、公安、货运员三人,行车室四人,加上电务和装卸司机,齐了!他立刻吩咐服务员:上热菜!朱园看凉菜已经摆上桌,果然是全猪系列。数了数凉菜八个:皮冻、猪粉肠、卤肚、红油耳丝、香口条、酱猪蹄、肉丝粉皮、黄瓜猪头肉。服务员听见吆喝,立刻端来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盆,吆喝道:招牌菜来了!白水煮肉。肉片白白的,就象光用白水煮一样,其实味道特别鲜嫩,没有一点油腻感觉。接着上来一大盆“红烧摇摆”,杨司卫捂着鼻子站起来,拦住服务员说:不要这么多肉,换点素菜。好!李经理满口答应说:再上两个素菜。

李义酒量不高,三两白酒下肚,马上变为性情中人。不知何故,他忽然脱掉上衣,酒杯一端,对着全桌发誓说:我哥!我弟!你们听好了!我说话算话!这杯酒我干了!如果我不喝,我老婆就给全站人玩!他昂头一饮而尽。好!大家齐声鼓掌,是个男人!九毒马上给他倒满酒,兴奋地说:李义哥哥是烟草局的局长,老婆是铁路医院护士长,大家都认识,有事情尽管找他!李义听后,晃悠悠地站起来,象大猩猩似的拍拍胸脯,信誓旦旦地说:我!对着酒杯发誓!大家需要帮忙,尽管找我!如果我……。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九毒接话说道:如果说话不算话,你老婆送给全站人?李义斩钉截铁喊道:不,送给全段!说完,他猛地把酒倒进嘴里,酒撒了一脖子。九毒把眼一瞪:不算!不要糟蹋酒!李义翻了翻眼皮,又把酒倒上,一仰脖,“咕嘟”一声把酒咽下肚。他脸红红地站起来,想了想几秒钟,“啪!”抡起手打了自己一巴掌说:我说话就算话!否则!我妈、我妈给……。好了!杨司卫见他说话不着调,立刻打断说:都吃好了吗?!散了!李义扶着椅子,摇摇晃晃的刚一出门,两腿一软,“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哈哈哈!九毒大笑了几声,对李经理喊道:来!把他抬走!六个人纷纷上前,抬头的抬头、抬腿的抬腿,没有抬到的,就拽着衣服,前拥后簇,把李义抬到电务工区的床上。

小站四周是大大小小的鱼塘,蚊子特别多。大的简直和苍蝇一样!虽然有蚊帐,可每晚都要点燃两盘蚊香才能入睡。凌晨一点调车作业,朱园爬起来,发现隔着蚊帐,身上还被蚊子叮了五个大包,抓了又痒又痛。走到电务工区的门前,只见门半掩着。朱园好奇地推开一看,李义穿着三角裤头,斜身躺在床上。蚊帐没放下来,床头被吐的乱七八糟的,一屋酒气。朱园用灯往他身上一照,吓的倒退一步,天啊!他身上趴满黑压压的蚊子!让人毛骨悚然!蚊子全喝的饱饱的,一个个挺着绿豆大的肚子。朱园打开日光灯,房间里吃饱喝足的蚊子到处乱飞,一个个象满载的战斗机,斜着向下飞,越飞越低,全是吃撑的!几乎飞不动了!朱园见列车接近,没时间了,拿起枕巾在他身上抖了几下,把蚊帐放下,把他交给值班员谢亭,老谢捏着鼻子,忙活了半天,终于把他塞进蚊帐。

夜间作业还是热,厚厚的调车服又被汗液浸透。朱园学老职工那样,顺手搭在栏杆上。等太阳出来后,二十分钟就能晒的焦干。白天调车作业,就能穿上干燥的衣服。可朱园发现衣服变僵硬了,黑布出现条条白色花纹,是汗中水盐分留在上面。旧汗迹没来得及洗,新的又出现。朱园拿起了衣服搓了搓,细细的盐粒象灰尘一样,洒落在脚面。

早上七点,朱园被热醒,想起热播的电视剧《三国演义》,立刻爬起来,简单吃完早饭,来到电务工区。李义刚刚起床,看见朱园没好气地问:还敢来!夜里谁把我蚊帐掀开了?是你吗?我被蚊子咬死了!朱园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李义故作玄虚说道:昨晚我听见你来了,天亮发现蚊帐开了条缝,是你掀的吗?朱园一听,没好气地说:昨天是我救了你!朱园把昨天情况一说,李义连忙嬉皮笑脸地道歉:谢谢弟弟啊!好弟弟!朱园转身没理他,继续骂道:谢个屁!下次喝醉,我把你拽给狗吃!李义嘿嘿一笑,权当没听见,端起脸盆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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