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3
chapter33
不知是和缘故,一开始看菜单,周昳礼还挺起劲,在伙计的推荐下兴致勃勃点了份荤的,自己选了份素菜,点了碗面,又加了份甜点才肯罢休,打算大吃一场,补补这些日子亏损掉的元气。
可吃着吃着,嘴里突然就没了味道,面条尝不出咸淡,素菜忽然过咸了,一口下去,满嘴都是浓重的咸味道,再看那泛着油光的酱肘子,更是吃不下去。精致小巧的甜点也没了胃口。
她看着这桌菜,心想不能浪费,咽了口唾沫,又挑起面条。
“伙计,能帮我把这两个包起来吗?”
最后一根面条吃完,她叫来了店小二,请他帮忙把自己还是没吃完、实际上几乎没怎么动的肘子和甜点打包。
店小二“诶”了一声,急忙跑到后厨拿了盒饭过来。
周昳礼倒了点热茶水,给自己灌下去。
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应是今天起得太早了,没睡好,等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她这样想着,接过店小二给她的包裹,小心地把包裹塞箩筐里,和她的木盒还有买的杂七杂八的东西放一块。
放完又倒了杯茶,给自己灌下去。
午后的太阳是最灿烈的,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她拎着这些东西,一出饭店门,就禁不住太阳光强烈,举起手挡了挡眼睛,随之举起的还有一箩筐东西。
东西太多太重了,手没能举起来,箩筐重重反砸在地上,“哐啷哐啷”跺了好一会儿,她的眼睛也被太阳给无情地刺了一下。
周昳礼低头看这箩筐,箩筐结结实实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她默了一会儿,再次抓起箩筐。
走到靠近县衙的那个路口时,她又看到了那个姑娘。
她还是直直站在县衙不远处,固执着不肯走,手里拿了块布包的白面饼正在啃。
周昳礼移开视线,也低下了头,涌入人群,沉默行走。
这条道路上,不,每一条道路,一日来来往往几千人,几千人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今日他们一同走了这条路,或许明日他们之中还有人一同走这条路,但更多的应是奔向四方、各自散去。
有人同行只是偶然,独自前行才是常态,就算是最亲的兄妹、父母都不能同行到道路的终点,还有夫妻。
生命是自己的,只不过有时有了太多他人的参与,才不会显得孤单。最后总要独自面对死亡,以及死亡后的不会再有任何人参与的、盛大无比的孤独。
所以是不是冷漠也是情有可原?有时候是事不关己,有时候是有心无力啊。
周昳礼走在路上,忽然感觉那笨桌子轻了些,一阵恍惚,犹疑着低头去查看,一只纤细柔曼的手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又笨又重的桌子。
周昳礼擡头,看见是那一直守在县衙门前的姑娘。
姑娘明亮的眼睛看着她,嘴唇友好地抿了抿,说:“我帮你吧。”
周昳礼一开始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到了,没反应过来,木讷“哦”了一声,顺从地把桌子给她,看她默默捧着桌子走在自己身边才反应过来,连忙说了声“谢谢”。
姑娘对她笑了笑。
她的眉毛还皱着,眼睛无神而低落,勉强挤出来的笑容让人难过且心疼。
“你怎么了?”周昳礼没有犹豫了,问。
姑娘擡头看向她,没有回答,似乎不知周昳礼说的是何事。
“之前看你一直待在官府门前。”周昳礼解释道。
“家里出了点事。”
“姑娘为何能进入官府?”姑娘问。
周昳礼说:“你想进入官府?是想见知县大人吗?”
姑娘点了点头,说:
“我的兄长叫吴生,二十岁中了秀才,现在是梁州府学的学生。
我们邻居家有个姐姐,叫张婉。她自小与我兄长相识,两人青梅竹马,长大而互相倾心。婉儿姐姐家里有田,很多很多田,她的父亲知道了我兄长和她的事,没有嫌弃我们兄妹出身贫寒、没有高堂。他欣赏我兄长的才华,与我兄长约定,等我兄长考取功名,必以女儿嫁之,永结良缘。
兄长二十二岁考试那年,梁州回来了个帝京的高门贵人,叫王必扬。他一来,便与我兄长过不去,处处为难我兄长。
王必扬的父亲是当时的户部尚书,权势滔天。我们一家皆是普通小民,兄长只能处处忍让。谁知那王必扬后来竟强行娶走了婉儿姐姐,纳为妾室。我兄长自此再无法与婉儿姐姐见面。
王必扬折辱婉儿姐姐之后变本加厉,他买通仙水县县衙里的胥吏,胥吏大肆徇私舞弊,处处压制我们一家。他们想方设法掏空我家的钱财,夺走我家的土地。
前年,我母亲生病,我们一家中了他们奸人的道,找了一位所谓的江湖‘名医’,花了好多银子,没想到只是糊弄。那么多药喝下去,我母亲丝毫不见好转,最后病重,那医师却再不见踪迹。找了别的郎中一看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治病的方子。
去年,母亲病死,我们家再无一点钱财。兄长去借钱给母亲料理后事,没人借给我们,没人敢借给我们。他们听信谣言,说我兄长是吸取了整个吴家的气运才二十岁中秀才的,说兄长是邪魔、是妖怪,谁要靠近我兄长,谁的气运就会被吸走,一辈子倒霉。
我的母亲死后五日都没有入土为安,兄长只能接受愿意给他钱的,高利贷。那高利贷背后就是王必扬!他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兄长接受他的钱,逼迫兄长负债累累,再逼迫兄长去到他家里,给他当奴仆,当牛做马还高额的利息。兄长忍受着这一切准备科考,因为只有考中,只有当了官,才有机会改变这一切。然而这种情形之下,兄长如何能中?”
她说到这里,眼睛已盈满了泪水,涕泗横流。周昳礼也忍不住跟着流眼泪,或许是前几日流的眼泪太多了,有后遗症了,今日她一哭起来就眼睛酸、鼻子酸、嗓子也酸。
周昳礼低头在萝筐里翻了翻,最终从缝隙里抽出一张手帕,递给这位姑娘:“给。”
姑娘接过了她给的手帕:“多谢姑娘,上面的话我已对知县大人、推官大人说过多遍,但均无用处。”
“你兄长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又一。”
周昳礼默了一会:“这么多年,官府官员来来往往,仙水县应已有过好几任县令了吧?”
“是,我从前年开始报官,齐大人是今年年初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