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金朝灭亡

正大五年（公元1228年）的大昌原之战，正大七年（公元1230年）的卫州之战，正大八年（1231年）的倒回谷之战，金军皆是以弱胜强击败占据优势的蒙古军。为扭转不利局面窝阔台汗依照成吉思汗临终前制定的灭金方略，于正大八年（公元1231年），发兵三路征讨金朝。窝阔台汗率中路军由山西南下突破黄河后进攻汴京。斡陈那颜率东路军出济南从东面牵制金军。拖雷率西路军作为奇兵自汉中借宋道沿汉水迂回进军，从侧后方威胁汴京。正如成吉思汗所料，蒙古军避实就虚出其不意的战法彻底打乱了金军原有作战部署。金哀宗得知情况大惊，急忙调遣黄河沿岸守军二十万至禹山（今河南邓州西）一带阻击拖雷。不久窝阔台汗率军占领郑州其前锋部队直抵汴京城下，金哀宗又连忙命正与拖雷对峙的完颜合达、移刺蒲阿回师救援。完颜合达、移刺蒲阿率所部骑兵二万、步兵十三万，合计十五万军星夜疾驰回援汴京，这支人马也是金朝最后的生力军。拖雷一面以三千骑兵尾随不断袭扰疲敝金军，一面集结四万蒙古军在金军回援汴京的必经之地，即钧州（今河南禹县）三峰山设下埋伏。天兴元年（公元1232年）二月，金军行至三峰山时与蒙古军遭遇，双方二话不说立即展开激烈对决。此时金军已三日无食，再加不得休息将士们各个饥疲不堪。战场上又恰逢天降大雪气温骤冷。严寒之下金军甲胄、枪械尽都霜冻如椽战力锐减，用《元史》的话讲，“金人僵冻无人色，几不能军”。但对阵的蒙古军因来自北方习惯于寒冷气候下作战故而未受到影响。抓住金军处境不利的绝佳战机，拖雷指挥部下将金军团团围住同时轮流休息攻杀不止，金军殊死抵抗同时损失惨重。狡猾的拖雷命人让出一条通往钧州道路，故意放金军北走。待金军仓皇出逃时蒙古军突然伏兵骤起猛然夹击，精疲力竭的金军再无力抵御，金军大败死伤不计其数。根据《元史》记载，“（蒙古军）追奔数十里，（金军）流血被道，资仗委积”。移剌蒲阿向汴京逃奔未果为蒙古军擒杀，完颜合达、完颜陈和尚率金军残部退至钧州城，不久城破二人俱死。经此一战金军良将尽殁仅存精锐主力丧失殆尽，金朝自是再无力与蒙古抗衡。

三峰山大战尘埃落定，金潼关守将自知大势已去献关降蒙，黄河以南十余州亦相继被蒙古军攻陷，金朝耗尽心血倾力打造的潼关、黄河防线彻底崩溃。在窝阔台汗在与拖雷胜利会师后蒙古军又开始大举围攻汴京，金朝守军苦苦勉力坚守将近一年。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此困顿境况下汴京城内瘟疫大起加之粮食紧张，死者达九十余万人贫不能葬者尚未包括在内。眼见城内粮食耗尽外援又被蒙古军堵绝，十二月，金哀宗不得不逃离汴京，蒙古大将史天泽一路紧紧追杀不舍。天兴二年（公元1233年）正月，金哀宗南逃归德（今河南商丘）。同月，汴京守将崔立杀汴京留守献城降蒙，留守汴京的宗王及宗室贵族尽为蒙古军斩杀。六月，金哀宗再奔至蔡州。九月，蒙古都元帅塔察儿统率大军来攻，至此金朝终于走到山穷水尽地步。

为尽快灭亡金朝，蒙古再派宣抚王檝约南宋出兵会攻蔡州。根据《通鉴续编》记载，窝阔台汗向南宋做出承诺只要南宋肯与蒙古合作，待蒙宋携手消灭同为双方不共戴天的世仇金朝，蒙古愿“以河南地归宋”。得知蒙宋欲联手对付金朝的消息，金哀宗遣使言辞恳切地告知南宋，“蒙古灭国四十，以及西夏，夏亡及我，我亡必及宋。唇亡齿寒，自然之理。若与我连和，所以为我者亦为彼也”。平心而论金哀宗所言可谓句句在理，一旦金朝被蒙古消灭，南宋不可能独善其身必然跟着遭殃，可怎奈宋理宗君臣早把联金灭辽的惨痛教训抛诸脑后。此刻南宋完全失去了理智，想的都是如何向金朝报昔日靖康时的血海深仇，同时收回沦陷百年的河南故土，所以哪会听得进金哀宗苦苦相劝。八月，蒙古与南宋达成协议双方联兵灭金。

尽管金朝覆亡命运无可避免但金哀宗却不肯束手待毙，他下达勤王诏令仍有约数万金军从各地汇集于蔡州。在金哀宗苦心激励下，这些赶来赴死的忠勇将士们斗志高昂，誓与蔡州共存亡。蒙古军也不曾料到，权且困兽犹斗的金军竟能迸发出如此强劲战力，蒙古军先锋尝试初攻蔡州时居然为出城接战的金军击败。见强攻不成蒙古军改变战法，转而将蔡州重重围困起来（《续资治通鉴》记载，“自是蒙古不复薄城，分筑长垒围之”）。无论是守城方还是围城方，长期围困战都是对其意志与耐力的极大考验和无比煎熬。随着粮草很快告罄，蔡州城内军民先是蒸煮鞍靴皮鼓之类以充饥，而后百姓更至陷入到“听以老弱互食”，守军每日“以人畜骨和芹泥”为食的惨烈境地。即便如此守城军民仍旧不肯屈服，金哀宗为鼓舞士气宰杀自己厩中骏马、军马供将士食用，并取出御用金银器皿赏赐守城将士。遍观金朝覆亡之际忠勇不屈的事迹又何止蔡州上演，蒙宋联手后南宋大将孟珙引军围攻唐州。根据《金史》记载，“（唐州）城中粮尽，人相食，黑汉（乌古论黑汉）杀其爱妾啖士”，在乌古论黑汉感召下城中士大夫争杀妻女以飨将士。唐州最终不免城破，乌古论黑汉于巷战被擒不屈而死。

抱着忠君殉国、杀身成仁的坚定信念，金朝士大夫及金军将士们于蔡州孤城苦苦支撑。其实蔡州城外的蒙古军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河南诸州县几遭战火荼毒早就哀鸿遍野赤地千里，蒙古军同样无法筹集到所需粮草，长期僵持下去蒙古军能否坚持到最后真得很难讲！关键时刻，天兴二年（公元1233年）十一月，南宋大将孟珙统兵二万赶来与蒙古军汇合。客观地讲，蒙古军未必会瞧得上南宋派出的两万援军，但孟珙还带来三十万石粮食这可就让蒙古军望眼欲穿了。随着宋军携粮而至，原本陷于困顿的蒙古军再度焕发出勃勃斗志和澎湃战力，蔡州之战再无悬念。在城上金军注目下蒙宋联军于城外大开盛宴欢呼豪饮，光天化日下联军又于城外大修攻具。蔡州金军的抵抗意志终于开始瓦解，史载，“城中益恐，往往窃议出降”。城内金军尝试突围但为蒙宋联军所阻。又据《续资治通鉴》记载，出降者供言，城内守军因着饥饿至极“往往斩败军全队，拘其肉以食”。得知此况蒙宋联军知道破城时机终于到来了。

十二月，蒙宋联军对蔡州城发起总攻，初七，攻克蔡州外围要地柴潭楼。初九，破蔡州外城金将高剌哥战死。十九日，攻破蔡州西城金将王爱实战死。二十四日，金哀宗换上便装试图从东城突围未果。金哀宗自知亡国必矣内心更是悲愤欲绝，他对侍臣叹息：“朕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矣。所恨者祖宗传祚百年，至我而绝，与自古荒淫暴乱之君等为亡国，独此为介介耳”。金天兴三年、蒙古太宗六年、南宋端平元年（公元1234年）正月十日，蒙宋联军攻破内城但宋军率先攻占城南。金哀宗急忙传位给东面元师完颜承麟，寄望承麟能突出城去延续国祚。十一日，不愿受亡国之辱的金哀宗完颜守绪于幽兰轩自缢而死，时年三十七岁。但完颜承麟也未能杀出蒙宋联军重重合围，死于乱军之中。得知金哀宗死讯宰相完颜仲德（又名忽斜虎）投水自尽，幸存金军将士满身血污泪流满面，相顾言道：“（完颜仲德）相公殉国，吾辈独不能耶！”上至参政、总帅、元帅，下至军士，五百多人跳入汝水自尽殉国。建国一百二十年的金朝，最终为蒙古、南宋联手灭亡。

金哀宗殒身殉国，他的大部遗体被孟珙抢走带至临安。为庆祝世仇金朝灭亡及告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宋理宗亲率百官于太庙举行盛大献俘仪式。笔者非常不屑南宋君臣弹冠相庆的轻佻举动，倒是金哀宗所展现出的不屈气节永为后世崇敬。就连灭亡金朝的蒙元在编纂《金史》时也为之钦叹，“‘国君死社稷’，哀宗无愧焉”。另有元人慨叹哀宗，“思其亡国之惨，方比于北宋；而国君之烈，当胜出徽、钦二帝几倍！”。金朝大臣张天纲在被孟珙俘至临安，他亦曾如此嘲讽南宋君臣：“国之兴亡，何代无之。我金之亡，比汝二帝何如？”金朝是亡了但亡得何其惨烈壮烈，总比徽钦二帝那两个无能现眼的活宝强多了吧。而且金哀宗对南宋“唇亡齿寒”的预言一语成谶，金朝被蒙古、南宋携手灭亡的第二年，蒙古便迫不及待地发动了灭宋战争。此时整个蒙古帝国这部可怕战争机器全都压到南宋小朝廷身上，南宋军民被迫奋起抗争并且打得极其英勇顽强，仅凭一己之力苦苦抵御蒙古强敌近半个世纪。然而南宋祥兴二年，元至元十六年（公元1279年），崖山之战后，南宋仍旧无可挽回地覆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