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五入中原
明朝在日暮西山之际,还能涌现出有如此众多忠勇义士和敢死当先的壮士,真令人慨叹不已!客观地说与清朝相比即便处于末世,明朝无论人口规模、经济实力、军队数量还是科技水平仍是占据优势的。既是这样清军为何还能屡屡破边入塞肆意践踏中原大地哪!归根结底还是明朝社会政治上的无比腐朽黑暗所致。因党争不断,统治集团内部始终陷于混乱,在军国大事上明朝如何能保持政策统一;因奸佞当权,熊廷弼、孙承宗、袁崇焕等一批国之栋梁不得善用不得善终。朝廷选任失当使得智策能士心灰意冷,国势又岂能安稳;因贪墨恣意腐败盛行,彻头彻尾地侵蚀掉明朝每一寸健康肌体。各级官吏渎职枉法使得边防不修、军备不整、将士不恤,明军空有数量又如何能有战斗力。总而言之就是因着明朝社会政治黑暗腐朽,明朝原本具备的诸多优势遭到自身弊端严重干扰和压制,以致根本无法发挥出应有效能。
对于明朝内部的腐败猖獗,清臣张文衡在给皇太极上疏中曾有这样生动描写:“彼文武大小官员,俱是钱买的。文的无谋,武的无勇。管军马者,克军钱;造器械者,减官钱。军士日不聊生,器械不堪实用,兵何心用命?每出征时,反趁勤王,一味抢掠。俗语常云:‘鞑子、流贼是梳子,自家兵马胜如篦子。’兵马如此,虽多何益!况太监专权,好财喜谀,赏罚失人心。在事的好官,也作不的事;未任事的好人,又不肯出头。上下里外,通同扯谎,事事俱坏极了”。平心而论张文衡奏疏所言并无夸张,正可谓字字精准句句属实,一针见血地揭露出铁一般事实。正因如此清军入塞时泱泱大明径直落个一败涂地也就很好理解了。在明清之间生死对决中,明朝如同一个膀大腰圆体魄健硕的巨人,可身材再高大又能有什么用。因着中枢大脑无序紊乱无法组织庞大身躯做出迅速反应和有效还击,结果本应十分可怕的明朝巨人,被短小精悍却行动敏捷的对手清朝轻而易举打翻在地。试想拥有明末社会的资本繁荣,若在明太祖、明成祖两朝岂会容塞外胡虏威胁边廷,金戈铁马的明朝大军早就打将过去犁庭扫穴了。纵使十万清军铁骑仍能在太祖、成祖时破得了边入得了塞,孤军深入中原腹地的清军在四面受敌险境中又怎能全身而退。最大可能就是彻底葬身于中原军民的汪洋大海中。
清军屡次破边入塞期间,明朝黑暗腐朽昏聩无能的最直接表现,主要有二:一、大量朝廷官员面对强敌怯懦无能、贪生怕死。二、刚愎自用、昏庸无能的崇祯帝指挥严重失策失当。
先说明朝官员的种种庸碌无能和贪生怕死,各类史籍文献中关于此等情况记载比比皆是。
清军第二次入塞之前,其实明朝已经察觉到清军意图也早早周知各处边防要地,并三令五申务要加强边备严防清军入寇。探知皇太极率军逼近宣大一带,崇祯帝又连下十余道严旨告诫宣云等处“尤宜严备、固守”,如若城池有失守官“立置重典”处死。可明边各地守官早就习惯了懈怠成风式生活整日只知尸位素餐。别说政策方针传达下来一样得不到落实,就连皇帝杀气腾腾的谕旨也都不以为然,权都当作耳旁风。尽管敌人进犯的警讯接连不断,可直至清军兵分四路杀至城下,地方守官方才知觉。兵部尚书张凤翼曾为此连发一串疑问,敌人进至边墙才发觉,侦警稍探干什么去了?清军游骑任意抄掠,守军不能设伏歼除反而束手无策,平时操练哪里去了?无事时喊着缺饷,有警时又自处无兵,平时招募的军士又在哪里?
不止于此,在与清军对阵时明军表现还尤为怯懦,甚至到了让人啼笑皆非的地步。明朝地方守军要么弃城仓皇而逃,要么紧闭城门不敢出城迎敌。根据《国榷》记载,清军二十来个骑兵在崞县掠获妇孺千余人,押解队伍经过代州城下,被俘妇孺望见城上亲人顿时两边互相悲啼凄惨至极。清军只有二十来骑啊!可城中众多守军别说没敢出城解救,就连一矢也未曾发过,任由清军驱赶着被掳妇孺从容而去。崇祯皇帝听闻此事那真是气得顿足椎心,下令严惩相关官员,可事后照旧是治标不治本。别看明军与清军对阵时怯懦到极点不能保边护民,可要论起祸害起本国百姓来,军纪败坏的明军竟比清军还甚。还是《国榷》记载,明阁臣王应熊就曾深刻指出过明军军纪败坏至极,“彼(清军)利子女玉帛耳,田禾未损。(明)援兵屯城西,刈禾牧马,民甚苦之”,诚如清臣张文衡所言,清军掠民似梳子而明军害民胜篦子。在清军、明军双重掳掠下,无涯苦海中挣扎无望的百姓要想活下去也只剩下造反一条出路了。
清军第三次入塞时,崇祯帝命令兵部尚书张凤翼亲自督率各镇援兵迎战入寇之敌,又命太监高起潜随行监军。然而各镇明军或为清军慑服,或为保存实力基本都按兵不动,即使出现难得的宝贵战机,明军也是畏手畏脚不敢出手一搏。监军太监高启潜只会领着诸将全然作壁上观,坐视清军铁骑环绕京师肆意横行劫掠。当大明京畿在清军蹂躏下化为一片焦土时,明军高级将帅们所能想出的御守之策竟是阴纵敌归。八月三十日,武英郡王阿济格统领入寇清军北去,经由建昌冷口东归。明军督师兵部尚书张凤翼、宣大总督梁廷栋相继引军十余万尾随而至,可二人恇怯依旧不敢出击。守关明将崔秉德还算有些血性和骨气,他请求率兵遏敌归路。但监军太监高起潜同样心怯执意不愿生事,只想着能把清军这股瘟神早日送出边境。未免崔秉德阻敌生事,高起潜诓哄崔秉德先放清军出关待敌半渡时击之。可直到侦骑探报清军已全部离境。拘拘儒儒的张凤翼、高起潜也没敢下令向清军进攻。在装模作样地统领明军进至石门山后才象征性地派明军骑兵追击一把,也只斩杀了几个掉队清兵。如此微末战绩,高起潜等人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向崇祯皇帝报捷,称“斩敌首三级”,随后堂而皇之撤军回返。
反观清军携带着掳掠来的十八万人畜和数不尽的钱财物资,排列队伍摆出浩浩荡荡的气势“次第引归”,从容出关连续达四天之久。出于对明朝将官胆怯畏战的轻蔑阿济格一反用兵常规,撤退时不仅不以精兵殿后反将辎重物资尽置于队伍末尾,自己只顾前行丝毫不防尾随明军的可能追击。只要明军敢于行动那清军辎重必将尽失,所幸明军怯懦畏敌果然没有出击,方使清军不虚此行仍能以满载而归。倒是皇太极得知情况当即吓了一跳,气得他把回到盛京(沈阳)的阿济格狠狠训斥一顿。更有甚者此番清军“俱艳饰乘骑,奏乐凯归”时特意砍下塞上柏树,于树身上大书“各官免送”几个字扔在道上,只为戏藐嘲弄明朝的种种无能。
遭到敌人如此羞污实在耻辱至极啊!生性暴戾的崇祯帝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自然要找替罪羊撒气。高起潜那是皇帝面前红人得以身免,可张凤翼和梁廷栋就倒霉了。作为身负抗敌护国重任的朝廷大员,二人“恇怯不敢战”影响极坏。上行下效诸将多闭城不出或避敌不战以至“近畿地多残破”,凭此重大罪责张凤翼和梁廷栋二人也确属罪无可赦。而且二人原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张凤翼此人通过巴结当朝权奸温体仁方才担任兵部尚书五载。素以识人善用著称的孙承宗就对张凤翼的评价非常差,认为他“才鄙而怯,识暗而狡,工于趋利,巧于避患”。坏归坏,怯归怯,但笔者必须承认张凤翼这个人好歹还是有些功绩的。他任兵部尚书期间大胆启用了洪承畴、陈奇瑜、卢象升等名将悍帅,也正是在张凤翼鼎力支持下,五省总督陈奇瑜一度将李自成、张献忠等农民军首领死死堵困于车厢峡。由此看来张凤翼还不能算是庸碌无能之辈。再看梁廷栋则不然此人心胸狭隘、品行不端且还操守不正,堪称是小人中小人,败类中败类。梁廷栋此前也曾作过兵部尚书任职期间“挟数行私”,他竭力迫害蒙冤下狱的袁崇焕,袁崇焕含冤惨死就与梁廷栋污蔑陷害不脱关系。别看阴损毒辣的梁廷栋论起整人、治人、害人不在话下。但在署理兵务、政务等正事上,梁廷栋完全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无能废物连张凤翼都不如,典型一个“内斗内行、外斗外行”的无耻小人。
庸也罢!碌也罢!朝堂上言官弹劾不止,皇帝也是震怒不息。张凤翼和梁廷栋自度命恐不长整日里惶恐难安。入寇清军尚还未退去,张凤翼就天天服用大黄一心求死,熬到九月,“惧罪饮药”的张凤翼终于卒于军中。逾旬日,天天惶恐抑郁惊悸忧心的梁廷栋也忧惧而亡。果不其然法司定罪张凤翼罢官、梁廷栋坐大辟论死,只因二人俱已身死朝廷也就无法再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