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袁崇焕之死

随着袁崇焕惨遭冤杀，年以古稀的孙承宗接替袁崇焕第二次督师关内外兵马。孙承宗接任后继续巩固关宁锦诸城军备防务。为将防线向锦州以东地区推进，孙承宗奏请朝廷重筑此前宁锦之战中遭后金损毁的大凌河城。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朝廷同意后敕令祖大寿、何可纲等率领军民重筑大凌河城。同年七月中旬，大凌河城重建工程正式动工。关宁锦防线是明朝与后金激烈争夺的重要焦点。后金一直视关宁锦防线如鲠在喉必欲将其拔之，又怎肯坐视明朝重修大凌河城不断扩展关宁锦防线哪。再者大凌河城一旦修成，明军前沿向前延伸的触角便可危及到后金掌控的义州、广宁等地。故而在得知明朝重修大凌河城消息后，皇太极旋即决定亲统大军前往征讨。在他看来，如若“坐视汉人开拓疆土，修建城郭，缮治甲兵，使得完备，我等岂能安处耶！”况且明朝“精兵尽在此城，他处无有”，若能一举将其尽数歼灭就能沉重削弱关外明军有生力量。于是皇太极一方面不断派出斥候时刻密切监视工程进展，另一方面毫不迟疑地昼夜催调后金各处兵马，以及附庸蒙古各部人马前来集结听调出征。

七月二十七日，皇太极亲统后金大军以浩荡之势自盛京（沈阳）出发。八月一日，后金大军进驻辽阳河，在与奉调随征的蒙古各部兵马会合后。后金军兵分两路，一路偏师由贝勒德格类、岳托、阿济格率领，兵力约两万经义州屯住于锦州和大凌河之间，负责切断锦州与大凌河城之间联系。另一路主力由皇太极统领，经黑山、广宁从正面压向大凌河城。八月六日夜，后金两路大军会合于大凌河城下。明清战争史上最为惨绝人寰的大凌河之战就此打响。

其实明朝为筑城准备了充足人力物力，也能够在较短时间内将大凌河城迅速修筑完。不想辽东巡抚丘禾嘉偏偏是个自命不凡的庸才，非得节外生枝要将右屯城一起修复。既分散了原本够用的人力和物力，也拖延了大凌河城工程进度。受明朝内部政治动荡影响，朝廷在筑城相关事宜上也是朝令夕改。兵部尚书梁廷栋遭罢免后朝廷下令将参与筑城的一万四千班军（轮戍或外调的军队）撤赴蓟镇，仅留下防兵万余人粮食也只有一万石。这大大削弱了驻防大凌河城的明军力量。见情势已难再维继，已经察觉出不妙的孙承宗提出放弃尚未修完的大凌河城，将驻防官兵及一万石粮食全部撤回到宁锦诸城。可巡抚邱禾嘉就是不同意，仍旧强命祖大寿、何可纲等继续冒险筑城驻守。正当大凌河城明军在令出多门的交困中无所适从时，后金大军突然杀至城下。因工期屡遭延误大凌河城只修完城墙，雉堞也仅修筑一半。而且继班军撤走，城内一万六千守军中又有两千两百官兵被派出买战马及驻守宁远。大凌河城遭后金军重重围困时，城内实有官兵一万三千余，另有筑城役夫商贾约一万多人，共计三万余人。

见后金军兵临城下，总兵祖大寿大吃一惊连忙组织官兵关闭城门拒战。出乎祖大寿意料后金军没有立即展开攻城，而是在明军炮火范围外绕城连挖四道宽深壕沟。每挖一道壕沟就以壕土筑一层围墙，四道宽壕、四层围墙将大凌河城围困得像铁桶一般。用明人话讲，即“逆奴围凌，连挖四壕，弯曲难行，器具全备，计最狡矣！”原来皇太极总结以往后金军屡屡受挫于明朝坚城之下的深刻教训。意识到城防攻坚实属己方弱项，再不敢再以自己所短克攻明朝所专长。转而将城防攻坚改为困而不攻围点打援，待城内粮尽援绝再迫其投降（《东华录》：“攻城恐士卒被伤，不若掘壕筑墙以困之。彼兵若出，我则与战，外援若至，我则迎击”）。

受益于皇太极新政影响，后金社会农业生产得到大幅提升。当时后金在义州等地大力屯垦所收获的粮食，正好可以源源不断地就近补充前线军需。有了军需保障皇太极便可安心统率大军（一说八万）长期围困敌城，而不必像努尔哈赤时若不能即下城池只能撤军还返。反观大凌河城的明军则不然，因准备不足粮草仅够几天需用很快城中就断了粮。陷入绝境的将士无不惊恐万状。总兵祖大寿不甘坐毙作过几次试探性突围，或者抢收些庄稼，但都被城外后金军无情杀了回去。诡计多端的皇太极还让后金军穿上明军铠甲，冒充明朝援军诱骗城内明军出城。祖大寿不知是计果然率兵出城，中了后金军埋伏被杀得大败而回。自此后吃过大亏的祖大寿紧闭城门再不敢出战。大凌河城军民的获救希望也全都落在朝廷派出的援军身上。

得知大凌河城陷入后金军重围，明朝方面深感形势严峻立即遣兵解围。八月十六日、二十六日、九月十六日，明朝连续三次出兵解救但都被准备充分的后金军打退。三次增援大凌河城均告失败不由得让老臣孙承宗心急如焚，孙承宗以抱病之躯让人抬着亲赴锦州再次组织救援力量前往增援。九月二十四日，明朝方面第四次出兵解救大凌河城。此次救援兵力远多于前三次，马步兵合计四万众，副将以下将官百余员。四万援军由监军道张春会同山海关总兵宋伟，以及祖大寿的妹夫团练总兵吴襄三人统领。明朝四万援军接连渡过小凌河、大凌河，于二十七日，进至距大凌河城仅十五里的长山口。皇太极不敢怠慢亲自与兄长大贝勒代善领两万兵马前去阻截。两军遭逢后金军纵横驰突猛攻明朝援军，明将宋伟、吴襄也各自结营列阵发射火器还击。激战中皇太极率两翼骑兵先攻宋伟营寨，宋伟营栅甚固后金兵几次攻击都不得入。于是后金军转而攻打吴襄营寨，这时后金将领佟养性指挥炮兵赶来助战，猛轰吴襄营寨。猛烈炮火再加上如蝗箭雨，吴襄营不敌很快溃败。随着吴襄兵败，独力难支的宋伟也败下阵来。在后金军截击追杀下总兵吴襄、总兵宋伟侥幸逃走，但副将张吉甫、满库、王之敬等皆战死，监军张春、副将张洪谟、杨华征、薛大湖、参将姜新等三十三员将官被活捉，四万明军精锐所剩无几。经此一战明朝无力再派援兵解救，只能听凭大凌河城军民束手待毙。

后金军对大凌河城的长期围困，自八月六日起至十月二十八日结束。近一百天的时间里，大凌河城内三万明朝军民在山穷水尽的绝境中，痛苦无助地垂死挣扎。根据《清太宗实录》、《满文老档》记载，逃出大凌河城出降的明将王世龙及商贾张翼辅向皇太极透露。城内本来不多的储粮没多长时间就吃完了。粮绝后饥饿的士兵开始杀马充饥，马被吃光后又以死者尸体为食。再后来士兵们便杀役夫而食，可怜！七千余筑城役夫竟至沦为士兵果腹充饥之物，“肢骸尽供其殂醢”。待到最后城内明军士兵又开始互相杀戮，强壮者“执军士之羸弱者杀而食之”。至于困于城内的百姓商贾更是饿死无数，那些勉强活着的人也只得靠取食饿死者尸体勉强残喘苟延着，没有柴禾就拿人骨当柴烧。那个从大凌河城逃出来，归降后金的张翼辅就随身揣着人肉。对于大凌河城内的无比惨状，明朝文献亦有详细记载。战后据明朝派出调查的官员证实，后金军围城期间城内明军“有弱肉强食者”且“百日之厄，炊骨析骸，古所未有”（《明宫档案》）。此时的大凌河城俨然就是一座阴森恐怖、惨绝人寰的人间地狱。

出于政治考虑，皇太极一心想改变此前后金在明人心目中的残暴形象。为此围困大凌河城伊始，皇太极即不断命人将书信射入城中劝祖大寿及早投降，但都被祖大寿均予以断然拒绝。祖大寿还曾率众将出城向后金使者严正表示，“我宁死于此城，决不投降！”然而皇太极没有放弃依旧不断给祖大寿写信，并派归降后金的原明朝将领们到大凌河城下喊话。当从大凌河城逃出的降人口中得知城内恐怖惨状后，心知已稳操胜券的皇太极再次坚定了招降祖大寿的决心。眼见敌军围城不绝而朝廷外援又无指望，死死坐困的祖大寿是一筹莫展。城内的士兵饿得举器无力士气全无，军心早已涣散殆尽就是想战也不可能了，再僵持下去大凌河城的军民只有死路一条。为了不让城中生灵全都饿死，“力竭计穷”的祖大寿终于动了投降念头。但他有个严重顾虑，就是担心后金会如以往那样屠城随意杀戮降人，真若如此还不如困守孤城战死。祖大寿义子祖泽润暗中将祖大寿顾虑写入信中告之后金，说城内诸将官已有降意，只是惧怕投降后会被杀掉。皇太极马上写信解释，从前后金在辽东乱杀民众确有其事，我甚为痛悔，现在再也不妄杀一人。至于二贝勒阿敏去年在永平屠杀汉人官民，完全是他个人所犯罪过且已将其幽禁惩处。最后皇太极还真诚表示，他愿与祖将军和其他将领共成大事。

读完皇太极亲笔信后，祖大寿又派他的儿子祖可法到后金营中为人质，并进一步商谈归降事宜。根据《东华录》记载，十月二十五日，祖可法入后金营面见济尔哈朗、岳托等后金将领时。祖可法欲行礼下拜但被济尔哈朗、岳托起身扶住，济尔哈朗、岳托两位贝勒真诚地对祖可法说：“我们此前对垒是仇敌，现在已讲和，都是兄弟，何必拜？”说完，两位贝勒便以满族迎接宾客的抱见礼相待祖可法。面谈时祖可法再次坦言，城内军民所以迟迟不肯投降就是惧怕后金会屠杀降民。贝勒岳托又连忙安抚道，“杀辽东民，是太祖时的事，我们也不胜追悔。杀永平兵民是二贝勒阿敏干的，已受到处分。这些事与今汗毫无关系”。又经过双方来使几番往谈，祖大寿及诸将终于打消心头顾虑，转而全都主张归降后金。唯独大将何可纲坚决不与众从誓言宁死不降。二十八日，祖大寿下令将何可纲逮捕，随后让两名士兵把他架出城外，当着后金诸将面将何可纲斩首。何可纲临刑前颜色不变，亦不出一言含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