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北京之战
有很多人认为,袁崇焕三次阻截后金军结果全都归于失败,那是因为他在故意放水蓄意纵容后金军长驱直入。抱有此观点的人又分作两派,质疑袁崇焕的一派认为,袁崇焕只率军尾随后金军却始终不肯于京畿之外迎敌,他定是心怀叵测与敌私通。而支持袁崇焕的一派则认为,袁崇焕确实在故意放敌入京但他并无贰心,只是为了延续其“主守而后战”的军事策略。这是因为后金此次大举入寇来得太过突然,明朝方面几乎毫无防备,仓促间赶来勤王的各路明军兵力也不多。除关宁军外其它各路明军空有数量但战力不足,而战力最强的关宁军也只有九千轻骑,无论在兵力还是在战力上明军都处于劣势。如若冒然与善长野战驰突的后金十万大军正面交锋,很可能会重蹈赵率教全军俱没覆辙。袁崇焕为稳妥起见这才想依照宁远、宁锦两次大战前例,依托坚城利炮的体系优势来阻抗后金强敌。京畿一带最为坚城壁垒者莫过于雄伟高大的北京城,故此袁崇焕特别希望能依托北京城重演一场京师版宁远大捷。从军事上讲,袁崇焕凭坚阻敌再铁骑反击的作战方案无懈可击,甚至堪称完美,但在政治上却绝无可行。作为大明王朝统治中心北京城有着至高无上的政治地位,须知京师重地干系着皇朝根本断不容有丝毫半点闪失。任何要把穷凶极恶敌人放至北京城下的想法,朝廷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的。既然朝廷不会答允,向来我行我素不受拘泥的袁崇焕因而故意纵敌,造成后金大军兵临北京城下的既成事实。然后袁崇焕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背捍神京,面拒敌众”。
对于上述两种观点,笔者都不认同。首先,袁崇焕一身忠肝义胆赤心报国,他是绝不会通敌纵敌的,所谓居心叵测说实属无稽之谈。看似合理的第二种观点也有说不通地方。笔者承认袁崇焕为人向来我行我素而且胆大妄为,就凭他竟敢先斩后奏擅杀毛文龙,袁崇焕是完全有胆量干出放敌入京的事。可有一点啊!他敢干不等于他一定会干。放敌入京必将震惊朝野,对袁崇焕负面影响也将是空前毁灭性的。对于此多年在朝为官的袁崇焕不会不懂得这点起码道理。再者说袁崇焕若是真在故意纵敌,那他为何还要派心腹爱将赵率教急驰遵化,结果因寡不敌众落得个全军覆没哪?赵率教只以四千轻骑先行阻击十万后金军能有几分胜算。说白了袁崇焕是在不惜一切代价竭力阻击强敌于京畿之外,这就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要能有一丝堵截后金军的可能性袁崇焕都会拼死力争。所以笔者认为,关宁军三次堵截后金军俱都失败,绝不是袁崇焕在故意纵敌放水。归根结底还是皇太极铁了心要避开自己最强劲敌袁崇焕。再者说在皇太极执意要兵临北京的情况下,就算袁崇焕纠集明朝各路勤王人马多方多向同去堵截。也是防得了东防不了西,很难堵得住皇太极避实击虚的打法。大不了后金十万大军留下一部与袁崇焕关宁军纠缠,而后金军主力照样会取道其它方向进抵北京皇城之下。
后金大军以汹汹之势杀奔北京时,极度惊慌的京城里突然谣言四起,说是袁崇焕通虏召来了后金军。《明史》记载,当时“都人骤遭兵怨,谤纷起,谓崇焕纵敌拥兵”。夏允彝所著《幸存录》记载,“都中人又喧言崇焕导东夷入犯”。更可怕的是朝堂上部分朝臣也以袁崇焕阻敌不力为由,纷纷附和“(袁)崇焕召(招)敌”的悬疑。本就生性多疑的崇祯帝出于谨慎,命令尚在蓟州的袁崇焕率军立即就地驻停,不得越蓟州一步。可怜!可叹!袁崇焕对此中利害关系依然毫无察觉,一心只想着该如何堵住皇太极保住北京。为此他不惜抗旨不遵擅自率部出蓟州进驻河西务。此时皇太极正统领后金大军进至通州,因担心皇太极再度炮制前法绕行而去,袁崇焕提出不如直奔北京。可极为尴尬一幕出现了,与袁崇焕几乎同时赶来的大同总兵满桂、宣府总兵侯世禄都获准率兵进入京畿,但唯独他袁崇焕的人马不获批准。
于是袁崇焕在河西务举行军事会议与关宁众将议商下步该如何进取,与会将领大多以为既然未奉明旨实不宜入京。《明史纪事本末》记载,副总兵周文郁提出:“大兵宜趋敌,不宜入都。且敌在通州,我屯张家湾,相距十五里,就食河西务,敌易则战,敌坚则乘,此全策也”。然而对于周文郁所提稳妥建议,袁崇焕并没有听进去。我行我素不守规矩惯了的袁崇焕从不在乎朝廷定下的规规框框。尤其当他满脑子只想着该如何解救京师之困时。根据《边事小纪》记载,听闻副手周文郁建议后袁崇焕毅然回复说:“君父有急,何遑(闲暇)他恤?苟得济事,虽死无憾”。一身忠肝义胆但求为君为民利于国家,却毫无一丝政治敏感性的袁崇焕再次违背君命。他自行率军驰救北京,九千关宁铁骑士不传餐马不再秣急行一百二十里。
十九日,袁崇焕终于抢在皇太极之前,经由间道率先进抵广渠门外扎营。关宁铁骑的及时到来为北京城防守增添了一层强有力保障。但在那些传播谣言肆意诋毁袁崇焕的人看来,胆敢擅自率部进京的举动进一步坐实他袁崇焕暗通后金传闻,朝野上下的猜忌之声因之益甚。幸好崇祯帝当时对袁崇焕的信任还是大于猜忌的,他依然任命袁崇焕为各路勤王兵马的总指挥,全面负责京师保卫。但崇祯帝生性多疑出于防范他还是下了道旨意,袁崇焕麾下关宁军不管在任何情况下都被严禁进入京城。即自袁崇焕率军抵京那一刻起,他就已然陷入敌我双方共同算计中。只是他自己仍犹浑然不觉,不管此战输赢与否他的人生都注定会是一场悲剧。
明朝方面将各地赶来的勤王兵马全都部署于北京城外迎敌。其中大同总兵满桂和宣府总兵侯世禄的部队驻守于德胜门外;袁崇焕的关宁军驻守于广渠门外;原北京卫戍部队则被部署于城防之上并以铳炮箭矢支援城下作战的勤王兵马。虽有城上掩护但对于城外勤王兵马而言仍有几点不利之处:首先,由于事发突然无法动员太多人马,各路勤王队伍都以轻骑兵为主;其次,仓促间长途跋涉又导致随军粮草很不充足。两点原因都限制着勤王兵马战力发挥。
十一月二十日,后金大军兵临北京城下,攻守双方旋即展开恶战。首先爆发激战的是德胜门。皇太极先将后金军一分为二,而后由他亲率右翼会同大贝勒代善,贝勒济尔哈朗、岳托、杜度、萨哈廉等所统领的白甲护军、蒙古兵。向驻守德胜门的满桂、侯世禄两部明军发起猛攻。后金军先是炮轰,炮轰过后后金铁骑随即分从两向冲杀。尽管敌众我寡可德胜门外的明军依旧顽强抵抗同当面数万后金军厮杀在一起,但终归架不住后金军凶猛攻势,侯世禄的兵马不久便被击溃,只剩下满桂率所部孤军继续厮杀。见城下战事不利,德胜门城上明军本想发炮助战结果反是帮了倒忙。这些京师卫戍部队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许久未见战阵不识火器甚至连怎么发射和使用都不会。据《崇祯长编》记载,兵科给事中陶崇道巡查火器时,“见城楼所积者,有其具而不知其名,有其名而不知其用。询之将领,皆各茫然;问之士卒,百无一识”。兵备荒废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打仗哪!于是便出现了德胜门城上明兵频频发炮轰击敌军,却总会误伤满桂所部官兵情况。根据谈迁《国榷》记载,即“城上发大炮,误伤桂兵殆尽”。就这样满桂五千勤王兵马在敌军友军前后夹攻下,力不能支最后也败下阵来。满桂部下死伤惨重,满桂本人也浑身多处负伤,带着仅存百余残兵退往城外关帝庙。第二天,守军打开德胜门瓮城放满桂所部残兵入城休整。总体而言北京城下第一仗,后金军旗开得胜德胜门外明军大败。满桂、侯世禄两将所率勤王兵马几乎损失殆尽,北京防守形势愈发恶化。
满桂、侯世禄兵败德胜门后,北京城外的勤王明军就只剩袁崇焕的九千关宁铁骑了。就在德胜门开战的同一天,驻守广渠门外的关宁军也迎来了一场殊死恶战。袁崇焕将九千关宁将士分为三个互为犄角的品字形小阵,分别由:袁崇焕、祖大寿、王承胤三人统领。祖大寿列阵于南、王承胤列阵于西北、袁崇焕列阵于西,列阵后九千关宁将士严阵待敌。等至上午巳时,皇太极派大贝勒莽古尔泰,及贝勒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等带领八旗左翼兵,会同恩格德尔、莽古尔泰等率领的左翼蒙古骑兵共约数万人。向驻于广渠门外的袁崇焕军猛扑而来。后金军先派前锋护军攻打祖大寿军阵,祖大寿临战不乱率领部下沉着抵御。关宁将士真不愧骁勇剽悍之赞誉,任凭后金军如何猛烈进攻祖大寿军阵就是岿然不动。激战中后金军反还中了祖大寿埋伏,贝勒阿济格所乘战马受创而死,他本人中箭坠马身负重伤,贝勒阿巴泰坐骑也在厮杀中受创。蒙古额驸恩格德尔率骑兵冲杀但终为祖大寿所部顽强击退。
进攻祖大寿遭至失败,后金军又以豪格所部攻打王承胤军阵。王承胤军阵在后金军骑兵猛烈冲击下,阵形逐渐向南后撤虽有避战之嫌,但好歹顶住了后金军攻击更没有溃败。看到冲击王承胤军阵也告失利,贝勒莽古尔泰遂孤注一掷集中手中全部兵力再攻袁崇焕军阵。面对数倍于己汹涌而来的敌军蓟辽督师袁崇焕毫不畏惧,他跃马当先率领众将士与强敌展开殊死血战。亲历此战的明将周文郁在《辽西入卫纪事》中有这样记载。两军激战时“贼矢雨骤”,袁崇焕冲锋于阵前中了很多箭,以致于“两肋如猬,赖有重甲不透”。即便如此袁崇焕仍犹左右驰突搏杀不止。在与后金军短兵相接中袁崇焕数次险遭丧命,但他都不以为意继续带领部下英勇抗敌。《崇祯实录》记载,“(建州兵)刀及崇焕,材官(袁升高)格之,获免”。看到主帅如此英勇无畏袁崇焕的部下们无不倍受激励,阵中明军各个奋勇杀敌敢死当先,硬是生生顶住了后金军排山倒海般进攻。待至后金军攻势稍有停顿,袁崇焕瞅准时机立即发起反击。另外两个军阵也及时赶来从后金军侧翼方向配合攻击。进攻受挫且锐气已丧的后金军真真招架不住关宁军两向夹攻,在游击刘应国、罗景荣,千总窦浚等将不断追击下,不断向后败退的后金军被关宁军挤压至通惠河边。河面上后金官兵情急之下蜂拥强渡,不料初冬时节河面结冰不是很厚,很多后金骑兵踏冰坠河连冻带淹死在通惠河中。用《崇祯实录》的话讲,即“运河建骑多冰陷,杀数百人”。又据朝鲜《李朝实录》记载,战已至此袁崇焕仍不愿予敌喘息,指挥部将继续攻杀又沿着通惠河追击三十里,最终左翼后金军被杀得大败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