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席卷辽东
沈阳失陷时明朝辽东的“骁将劲卒，皆萃沈、奉”，这导致辽阳城中“兵不满万”且还“身无介胄，器不精利”，辽阳情势可以说危如累卵。幸亏后金军于浑河之战中受挫不浅，退回沈阳后修整了足足五天。利用这宝贵五天时间，经略袁应泰、巡按张铨急调各路明军驰援，又凑集十三万大军于辽阳。辽阳是明朝在辽东地区统治中心，城防本就十分坚固又经熊廷弼大力修缮，史称辽阳“城高厚壮，屹然雄峙”。辽阳城外挖有濠沟三道，每道濠沟宽三丈、深二丈。濠外复筑大堤潴水，还引入太子河水灌满护城深壕。熊廷弼在任时为辽阳配备了上万门各式大炮，其中七门各重一千余、二千余、三千余斤，威力巨大一炮便可毙敌数百。
然而辽阳的坚固城防连同刚于浑河之战遭受的挫败，都没有让努尔哈赤畏惧退缩。退回沈阳经过五日修整，三月十八日，努尔哈赤召集诸贝勒大臣商策定议，随后毅然向辽阳进军。
十九日，努尔哈赤率军进至辽阳城东南角。此时努尔哈赤并不占什么优势，论兵力，明军倍于后金。论天时，明军以逸待劳。论地利，明军有坚固城防可供依托。凭此三利，只要袁应泰调度有方据城死守，后金军必定逡而巡退辽阳也断无闪失。然而除了以上三利，明军还有一大弊处。那就是在军事指挥上，不谙军事韬略的袁应泰远远不及老谋深算的努尔哈赤，双方军事统帅的能力往往才是决定战场上胜负的关键。面对高大雄伟且守备森严的辽阳城，努尔哈赤绝不会蠢到不讲策略去一味蛮攻。如果那样后金将士就算堆尸如山也绝对攻不下辽阳。为此努尔哈赤决意重施前计。先诱明军出城，而后再发挥后金军野战优势歼敌于城外。只是已在沈阳吃过大亏的明军还会再次上当吗？会的，因为狡猾的努尔哈赤远比袁应泰高明。
袁应泰也晓得后金铁骑的厉害，所以除了在城外派驻少量部队用以防范后金军，并保护护城河水源地太子河不遭破坏外。十三万明军都被收缩于辽阳城内凭坚城固守。然而袁应泰万万没想到，努尔哈赤率后金军渡过太子河后并没有围攻辽阳城。而是全军朝着西南方向直奔山海关而去，同时还大肆鼓噪要“犯京师矣！”其实努尔哈赤真实意图就是想借此引明军出城。努尔哈赤的调虎离山计果然奏效了，他只一招就全盘打乱了明军先前作战部署。袁应泰听闻后大惊失色，急忙调李秉诚、朱万良、侯世禄、姜弼、梁仲善五位总兵，统领精兵五万出辽阳城追击后金军。待五万明军刚出城外，努尔哈赤指挥后金军猛然调头重又扑回辽阳。为防后金军再次改向山海关，袁应泰只好硬着头皮下令，五万明军于城下同后金军正面交锋。
不管怎么说辽阳城下列阵的五万明军身后，有着重炮在内的众多火器提供火力支援。同时后金军刚于浑河受挫，军心不禁有些怯战动摇。朝鲜《李朝实录》记载，八旗军“至辽阳，望见城池险固，兵众甚盛，虏皆意沮欲退”。久经战阵的努尔哈赤知道，两军见阵时“军心一怯，势必危矣”。在这关键时刻，努尔哈赤以无所畏惧的英雄气概于阵前斩钉截铁地宣告，“一步退时，我已死矣，你等须先杀我后退去”，说完努尔哈赤“匹马独进”率先冲向明军。主帅的舍生忘死和身先士卒极大地鼓舞了后金军斗志，后金将士由遂转怯为勇军心大振，八旗铁骑犹如滚滚洪流般向明军汹涌而去。在这场没有丝毫取巧余地的硬碰硬对决中，善于野战的后金军再次展现出其强悍攻击力。在八旗铁骑奋勇冲杀下，明军渐渐不能相敌向后退却。
十九日入夜，双方各自收兵。明军于城外扎营，经略袁应泰亲宿于营中。二十日，双方再战，城外明军又被后金军撵至城墙下。但在明军火器压制及护城河阻隔下，后金军攻势一度受挫。努尔哈赤见战况不利，指挥后金将士分兵堵塞护城河入水口，掘开闸口以泄濠水。待护城河干涸后努尔哈赤又命兵士运土石填平，未能排干填实的小西门河段也被后金军攻取该段河桥，而后顺利冲过护城河的后金八旗兵推着楯车猛攻城墙。城下明军排列三层火器，明军连连施放火器抵御却都为后金军坚实的楯车化解。随后八旗铁骑呼啸而至，在其猛烈冲杀下明军大败，明总兵梁仲善、朱万良战死。明军溃兵望城而奔被杀及溺死者甚众。经略袁应泰退入城内与巡按张铨统领城内明军继续御守。后金军则竖云梯列楯车顶着城上密集枪弹弓矢冒死攻城。对后金军而言，弃马攀城实在是以彼之所短对敌之所长，自身无疑会遭到很大伤亡。可若不想半途而废无功而返，那后金军就必须得咬牙挺过这最难熬一关。后金将士唯有以顽强无畏的气概前仆后继冒死登爬，在成功登城后，又立即与守城明军展开激烈肉搏。
作为坚固城防守方，明军无疑要占有很大优势。笔者坚信只要明军将士同仇敌太，完全可以把后金军撵下城头。不想在这关键时刻，一些贪生怕死的明军将领被后金军冒死登城的气势压垮。两军交战正酣，明军中一群高级将领如：监司高出、牛维曜、胡嘉栋及督饷郎中傅国等纷纷乘乱缒城而逃。这些败类的自顾逃亡沉重打击了明军士气，也闹得辽阳城内人心离沮。二十一日，后金军发起总攻。城上明军扣弦发矢殊死抵御。后金军四面环攻奋死夺城。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努尔哈赤派出的谍工再一次发挥关键作用。傍晚，伪装成蒙古“降夷”提前混入辽阳的后金谍工，以及被后金收买的辽人内应突然于城内放火。尤其明军与后金军反复争夺的焦点小西门也发生火药起火，连及各军窝铺和城内草场俱被焚烧。面对熊熊火势，本就士气低落的守城明军立即陷入混乱。后金军趁乱夺取小西门而入，辽阳坚固城防由此被突破。见后金军杀入城内，经略袁应泰指挥残军继续抵抗。但与此同时在后金内应引导下辽阳城内百姓纷纷投降，用《明史》话讲，即“城中大乱。民家多启扉张炬以待。妇女亦盛饰迎门”。老百姓可以归降，袁应泰却坚决不肯投降！眼见明军节节败退，到处火光冲天，经略袁应泰知道大势已去，不愿被俘受辱的袁应泰于城东北镇远楼与妻子家仆一起自焚而亡。分守道何廷魁领二妾二女投井自尽，监军崔儒秀亦自缢而亡。辽东巡按张铨被后金军俘虏，李永芳亲自劝降许以高官厚禄可张铨宁死不降。四贝勒皇太极怜惜张铨气节，力欲保全其性命。但张铨平淡答曰，“一死之外无他愿也”。最后，巡按张铨被努尔哈赤下令缢死。
历经沈阳、浑河、辽阳三次大战，交战双方都已筋疲力尽。主力损失殆尽的辽东明军自不必说，后金军也因连续高强度作战和较大人员损失而急需休整，亦不能再继续作战。照理说，辽东大片尚属明朝的地区也可以缓口气了，起码一时半会儿后金是不会有所动作的。不想努尔哈赤在攻占辽阳后发了一道檄文，数日之间，“金、复、海、盖州卫，悉传檄而陷”，辽河以东镇江等七十余城官民“俱削发降”。以致明臣王在晋在《三朝辽事实录》中十分痛心地写道，“辽沈失陷，河东十四卫生灵尽为奴属，止存河西一线之路”。那么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哪！说来也简单，因为人心散了。沈阳、浑河、辽阳三场大战下来，民众已对明朝丧失信心，他们不再相信明军能保护他们。与其城破后遭后金屠戮，倒不如献降以换条生路。
但对努尔哈赤而言，白白到手的辽河以东大片区域已经无法满足他那难填欲壑了。为能打通进军明朝京师通道，努尔哈赤又把犀利的目光指向辽河以西地区。辽西重镇广宁遂成为双方争夺的下一个焦点，若广宁再失，努尔哈赤的后金铁骑便可直抵山海关，进而威胁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