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席卷辽东

眼见努尔哈赤在辽东闹得越来越凶，明朝为分剪其势，投以重金结好内喀尔喀蒙古宰赛贝勒，唆使宰赛袭击后金。宰赛本就对后金迅速崛起感到威胁及严重不满，由遂与明朝一拍即合。七月二十六日，铁岭沦陷后在明使言辞相激下，宰赛率一万蒙古骑兵于铁岭城外袭击了后金军，袭杀后金士兵百余人。努尔哈赤闻讯勃然大怒命代善领兵追杀。内喀尔喀蒙古兵不敌骁勇剽悍的后金八旗兵，被杀得大败。翁吉剌部宰赛贝勒父子、扎鲁特部、科尔沁部数位贝勒，及百余位大臣亲随俱被后金军俘虏。此番后金大败内喀尔喀蒙古政治意义尤为重大。

首先，此战沉重打击了内喀尔喀蒙古。当时内喀尔喀蒙古共有五部，五部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明人称为炒花）年事已高，内喀尔喀蒙古主要事务都是由年富力强的宰赛处理，宰赛已经成为内喀尔喀蒙古实际盟主。骁勇善战的宰赛竟被后金一战轻易擒获，内喀尔喀五部尽皆惊惧不已不敢再与后金为敌。其次，此战促成了内喀尔喀蒙古日后倒向后金。深谋远虑的努尔哈赤并没有杀掉兴兵来犯的宰赛父子，反而将俘获的宰赛视为统战喀尔喀五部的绝好良机。在后金要挟下，心有余悸的喀尔喀五部不得不在是年十月遣使求和。十一月，内喀尔喀五部盟主卓里克图洪巴图鲁领各部首领与努尔哈赤结盟，双方联手对付明朝。即便双方正式结盟，老奸巨猾的努尔哈赤也没未立即释放宰赛父子。直至天启元年（公元1621年），内喀尔喀五部确已听命于后金调遣参与对明朝作战。而且恭敬地进献马两千匹、牛三千头、羊五千只，还将宰赛子女送至后金为人质以后。努尔哈赤这才释放了被囚禁两年的宰赛贝勒。

回头再说明朝，代善领后金军大败宰赛后押解大批蒙古俘虏返还铁岭，回途中正好碰上一路磨叽而来的李如祯。两军刚一照面，李如祯即已吓得面如死灰。勇将贺世贤一再请战，李如祯就是按兵不动。看到后金军发起进攻，李如桢更是惊恐万状连忙撤军。临撤军之前，李如祯无耻地命士兵到城外割下被蒙古军杀死的后金兵首级一百六十余个，权且充作自己在战场上的斩获带回冒功领赏去了。堂堂将门之子，辽东总兵官李如祯居然干出盗割死于他人之手的后金兵首级勾当。如此卑劣龌龊之丑行着实令后金将士大为耻笑，同时也丢尽了明朝颜面。纸里终究包住火，李如祯的种种斑斑劣迹很快便昭然于天下。在新任辽东经略熊廷弼及朝中言官不断弹劾下。罪责难逃的李如桢终因拥兵不救致使铁岭失陷的罪名被罢免，后下狱论死。崇祯四年（公元1631年），于狱中囚禁多年的李如桢得以侥幸免死，改为发配充军。

努尔哈赤接连攻占开原、铁岭，随后旋即计划着下一步攻取辽阳、沈阳。但就在此时明朝新委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到任，辽东形势也随之发生变化。熊廷弼第一次镇守辽东期间，曾力挫正迅速崛起的建州女真，迫使努尔哈赤又小心蛰伏十年方才举起反叛大旗。努尔哈赤深知熊廷弼材优干济是个难缠劲敌。得闻熊廷弼再度出任辽东，努尔哈赤不敢小视立即召开朝会商议对策。当时后金接连取得多次大胜，很多贝勒、将领、大臣都不服熊廷弼，要求“当先（取）辽沈，溃其藩篱”。在众臣劝说下努尔哈赤不免有些动心，认为“辽已败坏至此，熊一人虽好，如何急忙整顿兵马得来！”这时抚顺额驸李永芳说道，“凡事只在一人，如憨（汗）一人好，事事都好”。努尔哈赤听罢深以为然遂决意暂缓进取辽沈，转而趁着熊廷弼新到忙于收集散兵游勇无暇它顾之际，大举进讨多年宿敌叶赫部而且必欲扫平这个后顾之忧。

八月十九日，努尔哈赤亲率倾国之师征讨宿敌叶赫。出师时努尔哈赤立下誓言，“此举如不克平叶赫，吾必不返国也”。失去了明朝支持和援助，势单力孤的叶赫部哪能敌得过如狼似虎的后金军，后金军所过之处十四部寨皆望风归降。二十二日，后金军分别杀至叶赫部东西二城下。当时东城由贝勒金台吉所据，西城则由贝勒布扬古占守。但见后金军业已兵围城下，放眼望去八旗兵盔甲鲜明剑戟林立，钲鼓相闻河谷震荡。两位叶赫贝勒一面派人急去周边求救，一面指挥兵士作最后抵抗。金台吉、布扬古先是集结人马出城迎战，两军鸣角操鼓旋即厮杀在一起。叶赫兵竭力一博却终不能相敌，金台吉、布扬古见状连忙撤回二城坚守。

努尔哈赤怎肯给宿敌叶赫留下片刻喘息之机哪。他忙命四大贝勒围攻西城，又命额亦都、费英东围攻东城。在后金军异常凛冽的攻势下，东城第一道、第二道石墙先后被攻破。后金军喊话要金台吉投降。金台吉破口怒骂道，“吾非明兵比，等丈夫也！肯束手归乎？与其降汝，宁战而死耳！”，说完金台吉继续指挥残兵坚守内城。内城险要难攻但在努尔哈赤激励下，八旗将士齐声呐喊“愿赴死战！”而后布楯列梯冒矢登城。城上守军拼命射矢镞，发巨石，推滚木，掷火器，攀城强攻的后金军死伤惨重可就是登不上城头。努尔哈赤立即调整攻城战法，命兵士于城下掘穴装填火药炸城。听得一声巨响过后东城内城被轰塌一段，铁门崩飞，后金军趁势蜂拥而入。城中叶赫兵民或四散溃逃或投降后金。明朝在叶赫部派驻有一千明军，由游击马时楠统领协助防守叶赫二城，叶赫城破时这些协防明军俱遭后金军无情歼灭。

贝勒金台吉见内城失陷，携妻孥与幼子登上禁城八角楼，后金军也紧随围至禁城台楼。金台吉是皇太极亲舅舅，皇太极特意从西城驰骑至东城，苦苦求劝舅父金台吉投降。但金台吉并没有得到努尔哈赤不杀承诺。万念俱灰之下金台吉只好求告外甥皇太极，祈望其能保全舅氏骨肉至戚，言毕金台吉夺路直入后室举火自焚。在后金兵将目睹围观下，金台吉在熊熊烈火中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喊叫着，“我叶赫纳拉氏哪怕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灭你爱新觉罗氏”（一说为“吾子孙虽存一女子，亦必覆满洲！”）。金台吉最小的弟弟阿三同样不愿被俘受辱，也纵身跳入火海与兄长金台吉一起自焚而亡。东城沦陷后，据守西城的贝勒布扬古自度势不能免遂放弃抵抗出城投降后金，叶赫部所属各城随之亦降。鉴于海西女真其它三部现已俱灭，留着布扬古也无用，而努尔哈赤对宿敌叶赫的仇恨又是如此刻骨。于是努尔哈赤借口布扬古见自己拜而不跪，转日便将布扬古绞死。至此，海西女真仅存的叶赫部也灭亡了。

在笔者看来，叶赫部灭亡实有其咎由自取一面。昔日建州吞并哈达、辉发、乌拉三部时，叶赫部始终坐视不管无动于衷，而今再无海西救兵来援也是叶赫部当初短视的报应。然而叶赫部与蒙古诸部广结姻亲，喀尔喀蒙古宰赛贝勒是叶赫女婿，察哈尔蒙古首领林丹汗亦是叶赫孙女婿。虽说宰赛被后金俘获，可察哈尔蒙古林丹汗尚在。叶赫部因而始终抱有一丝幻想，认为能“恃婚虎墩兔憨（林丹汗）为援”，况且科尔沁蒙古也曾与叶赫部结盟。故当努尔哈赤统军杀来时，叶赫东西两位贝勒便将救兵希望全都寄托在周边蒙古诸部身上。不成想叶赫求救使者或被后金军截杀，或援兵被阻于路，或被求者不愿引火烧身而置之不理，或干脆已倒戈后金。总之叶赫部望眼欲穿的救兵就是不到，绝望中金台吉纵身火海，布扬古投降被杀。

金台吉、布扬古不曾知道叶赫部危亡之际，唯一真正出兵尝试援救叶赫的，只有新到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熊廷弼曾急命李如祯、李光荣、贺世贤三位总兵，领兵进攻后金界凡城并耀兵于抚顺一带。试图吸引后金军主力回援，进而以围魏救赵之策解救叶赫。然而努尔哈赤早已在明军沿途隘口关卡派驻精兵把守，贺世贤所部被严阵以待的后金军战退，而李如祯、李光荣两部压根就没敢突进。明朝此番营救叶赫行动终告失败，至于原因有二：其一、努尔哈赤行动太过迅速。其二、熊廷弼初到而局面又太过混乱，确实难以组织有效救援。救援失败后熊廷弼旧账新账一起算，以怯懦退缩为由将李如祯拿下法办，改由李怀信接任辽东总兵。

对努尔哈赤而言，灭亡叶赫部的意义非常重要，它标志着除少数偏远地区野人女真部族外，东北女真各部尽都统属于后金。用《清太祖实录》的话讲，“叶赫自此灭矣，满洲国自东海至辽边、北至蒙古嫩江、南至朝鲜鸭绿江，同语言者俱征服，是年诸部始为一”。后金政权即已消除肘腋之患、后顾之忧。下一步就要全力以赴与明朝展开对辽阳、沈阳的争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