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囚弟弑子
万历三十七年（公元1609年），在着手铲除弟弟舒尔哈齐的分裂势力后。为遏止并报复明朝此前对建州内部的不断渗透与瓦解，努尔哈赤决心用武力给支持弟弟舒尔哈齐叛逆自己的真正后台，也是建州名义上效忠的宗主明朝一些颜色和厉害看看。经过“生聚储蓄三十余年”，此时努尔哈赤麾下已拥三万精甲悍兵，正因此他觉得自己具备了去与明朝叫板的底气。
二月，努尔哈赤派使者投书朝廷。对明朝迁徙宽甸六堡时逃入建州的六万汉人，滞留不归表示严重不满。其实这六万汉人的到来，恰恰给建州引入充沛的劳动力和后备兵源，同时还为其带来大量先进工艺和社会财富。以上种种都让建州受益匪浅，努尔哈赤偷着乐都来不及，何来什么严重不满！所谓不满不过是努尔哈赤在向明朝借题发难而已。不管怎样，五月，找到寻衅借口的努尔哈赤派兵七千进逼开原。六月，努尔哈赤又以精兵五千驻扎于抚顺关外，向宗主明朝“挟索参价”。随后努尔哈赤公然勾结蒙古各部族，窥伺开原、辽阳等辽东重镇。
然而努尔哈赤上述种种努力，只因一个人的坐镇辽东便全都化为乌有。这个人即是明末一代名臣，当时正巡按辽东的御史熊廷弼。在熊廷弼之前除了李成梁，镇守辽东的明朝官将各个庸庸碌碌，没有一个努尔哈赤能瞧上眼的。只有熊廷弼一人硬是逼得努尔哈赤不得不刮目相看。熊廷弼是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进士，因材优干济被擢为监察御史。李成梁被罢免后，万历三十六年（1608年），熊廷弼外派巡按辽东。在其短暂接掌辽东防务的数年间，熊廷弼屯田护农、杜绝送礼、核查军情、审查将吏，使得辽东地区风气、纲纪为之大振。
努尔哈赤见状后出于谨慎未敢轻举妄动，还主动改换姿态去与明朝缓和紧张关系。努尔哈赤专程与明辽阳副将、抚顺守备杀白马盟誓，以示绝无犯边之意。但努尔哈赤并未就此罢休，转年便再起心意欲向明朝武力施压。考虑到熊廷弼绝非等闲之辈，努尔哈赤依旧未敢贸然进攻，只以进兵姿态威逼。此招高明之处在于试探明朝虚实的同时，又不至断了同明朝讲和的后路。再看明朝方面，辽东边外警讯一起，熊廷弼立即上书朝廷奏请添募军队万人，厉兵秣马统军备战，在军备上丝毫不予敌可乘之机。再有熊廷弼还成功将随同建州进犯的蒙古部族拉拢至明朝一边。这招釜底抽薪真绝了，迫使努尔哈赤放弃威逼念头只得悻悻撤军而返。
待至十月，努尔哈赤拟再发兵讨平叶赫部。这时又是熊廷弼一番运筹帷幄，联合叶赫部及亲明蒙古各部统一反制，这才有了本章开头努尔哈赤被逼得退守建州。两次较量的失败让努尔哈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目前实力还尚不足以同明朝抗衡，而与明朝彻底翻脸的时机也更未到来。要想成就千秋大业就绝不能逞一时之勇，还得继续在明朝面前韬光养晦。于是能屈能伸的努尔哈赤重又勤谨蛰伏了整整十年，并向明朝表示愿意遵守朝廷谕旨，减车价入贡。
在此期间努尔哈赤想方设法缓和同明朝日渐趋紧的关系。尤其万历三十九年（公元1611年）八月，内喀尔喀蒙古首领抄花（又称卓礼克图）率众侵犯明边，结果被明军打得大败。明军追击抄花所部直至白云山，擒斩寇虏三百四十余口。明军这次反击作战赢得干净利落，对努尔哈赤产生强烈震撼作用。同年十月，努尔哈赤第八次入京朝贡，目的就是要向明朝表示自己忠心耿耿、绝无异志贰心。平心而论，努尔哈赤此番赴京无异于身入龙潭虎穴。但对明朝而言，这可是除掉努尔哈赤这个祸首元凶的绝佳良机。其实明朝很多有识之士都已指出努尔哈赤终必为祸，例如：兵科都给事中宋一韩曾言，“惟奴酋难制，甚于宰赛”；兵部尚书李化龙也认为，“今为患最大独在建奴”；辅臣叶向高亦称，“惟辽左最甚……此酋（努尔哈赤）一动，势必不支”。既有如此多的群臣谏言，可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明朝当权者居然纵虎归山，放了努尔哈赤令其全身而退。历史上项羽于鸿门宴放走刘邦，天祚帝于鱼头宴放走阿骨打的荒唐一幕又在明末重演。很多汉人读史至此都会忍不住扼腕叹息，事情何竟会至此哪！究其原因，除明朝统治阶层腐朽昏聩外，便是努尔哈赤为人沉着冷静、有勇有谋了。身赴虎穴的努尔哈赤不为险境所困，或晓以情色，或贿以钱财。总之不仅搞定朝廷中一片喊杀之声，成功缓和了同明朝的紧张关系。同时，也为最后统一女真各部奠定了外部环境基础。
暂时缓和同明朝关系后，努尔哈赤再将进攻的矛头指向海西女真。介于上次征讨叶赫部时，建州被明朝与乌拉部的援军联手击败。故而此次征讨努尔哈赤搁置叶赫部，改将乌拉部作为重点打击对象。乌拉部位于海西女真的最北端，并不与明朝辽东相邻，故而很难获得明军及时救援。叶赫部虽说与乌拉部结有姻盟，可自纳林布禄起，叶赫诸贝勒就只想驱使他人替自己火中取栗，却从未考虑过巩固海西女真同盟及合力共抗强敌建州。反倒整日痴心妄想着如何能吞并其余三部，再与努尔哈赤两强对抗。说来叶赫贝勒真是可笑！身为首领，全无一点治国安邦之术、纵横捭阖之能、驰骋疆场之勇，整日只会耍些鬼蜮伎俩的小聪明，连唇亡齿寒的起码道理都不懂。当努尔哈赤接连吞并哈达、辉发两部时，愚蠢至极的叶赫贝勒始终坐视不管、无动于衷。使得建州利用海西女真内讧占尽先机，赚足渔翁之利。所以别看建州征讨叶赫部时乌拉部会全力相救。可待建州征讨乌拉部时叶赫部才懒得出兵相救哪。笔者认为古勒山大战后，海西女真的哈达、乌拉、叶赫、辉发四部始终未能形成合力，终为建州逐个击破。除了努尔哈赤分化瓦解策略不断奏效外，叶赫部的短视无知同样是一个重要原因。
不止外援难至一个难题，经过努尔哈赤“斧斤渐伐”策略的不断蚕食。乌拉部曾在野人女真、藩地六胡的势力已被逐渐清除。即便像野人女真扎库塔城那样曾受布占泰招抚，并在乌拉与建州之间保持中立的部族也都被努尔哈赤无情攻灭。眼见自己的势力和羽翼被岳父逐个剪除，布占泰陷入到无尽的郁怅、烦恼和忧愤中。不堪忍受挫折和羞辱的布扬古，将心中淤积的无尽怒火发泄在自己妻子身上。穆库什是努尔哈赤亲生女，布占泰再浑蛋也不敢太岁头上动土，可已经失势的舒尔哈齐之女娥恩哲就不幸成为那只倒霉替罪羊。丧失理智的布占泰竟以鸣镝箭射妻子娥恩哲，而且不为射死只为反复射伤折磨。此时的布占泰只能用丧心病狂来形容了！殊不知女婿布占泰的疯狂和失智，恰好给了岳父努尔哈赤出兵征讨的确凿口实。
努尔哈赤能够狠心干出囚弟杀侄的事，可想而知，他对侄女的感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可当布占泰狠心折磨妻子的凶残行径传至建州时，铁石心肠的伯父努尔哈赤却对侄女娥恩哲的不幸遭遇，表现得如此“义愤填膺”，大有不报此仇誓不为人的架势。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九月二十日，努尔哈赤以布占泰箭射妻子娥恩哲、聘订原许于自己的叶赫格格东哥，以及掳掠已经臣属建州的野人女真虎尔哈部，共计三项大罪为由，亲率三万兵马讨伐乌拉部。
二十九日，努尔哈赤率大军进至乌拉河（今松花江）西岸，与乌拉兵隔河相对。只见建州兵盔甲鲜明、兵雄马壮，气势威武赫赫吓得乌拉兵面无人色、心灰志丧。两军尚未交手，建州便已先胜一筹。而后建州兵沿河而下连克乌拉河西岸六城，在距乌拉城西仅二里的金州驻营。因着乌拉部尚还有一定实力，如若一味强攻建州或将遭到较大伤亡。再加上努尔哈赤获悉，蒙古科尔沁部阿岱贝勒正率部往援乌拉部。故而，努尔哈赤拒绝了莽古尔泰、皇太极两位贝勒关于渡河强攻的建议。反而派兵四面出击，尤其乌拉河西岸已被攻克的六座城寨都被焚毁殆尽。在将所有房屋、粮食尽皆烧光后，努尔哈赤率兵退至较为安全的伏尔哈河安营。
努尔哈赤所以只引军后撤但却没有退兵还师，那是因为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有件重要事情没有做，努尔哈赤决不能再让女儿穆库什留在危险之地了。布占泰但见盛怒的岳父迟迟不肯退兵，便乘舟于河中遥见努尔哈赤。在努尔哈赤厉声斥责下，布占泰吓得两股战颤于船头赶忙叩首请罪。在努尔哈赤交涉下，布占泰承诺将十七名贵族子弟送至建州为质，同时送还努尔哈赤四女穆库什。通过此番出征，努尔哈赤已经达到继续削弱乌拉部的既定目标，现又成功索回女儿穆库什，心满意足的努尔哈赤留下一千兵士驻戍，自己统领其余兵马返还建州。
然而努尔哈赤回到建州后，布占泰许诺的人质却迟迟未送来。原来布占泰实在不甘心屈从于努尔哈赤，而他本人也并无越王勾践那般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心志和胆识。思前想后，布占泰再度撕毁同努尔哈赤的协议，并将女儿、儿子及诸大臣之子送于叶赫部为人质，寄望能换得叶赫部的援助。同时还将努尔哈尔弃之不顾的两个侄女，额实泰和娥恩哲囚禁于高墙之中。可恨！可叹！布占泰竟是如此糊涂。自他再叛建州求援叶赫起，失败下场便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