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剑指海西

万历二十六年（公元1598年），第一个响应者站了出来，这人便是早就垂涎东哥美色的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起先，布扬古轻率地同意将妹妹东哥许与孟格布禄。但考虑到哈达部实力孱弱若论其能自保尚且犹难，何谈助叶赫诛杀努尔哈赤！故而布扬古又旋即撕毁婚约。布扬古的不智和莽撞一下子激怒了孟格布禄，两部自是相争不止，海西女真内讧反倒愈发加剧。

万历二十七（公元1599年）年秋，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率兵攻打孟格布禄，孟格布禄力不能支。走投无路之下，孟格布禄一狠心将三个儿子送至建州佛阿拉为质，请求努尔哈赤出兵援助。为打击公然背盟建州的叶赫，努尔哈赤派费英东、噶盖二人统兵二千援助孟格布禄。其实哈达部若能自此甘心听命于建州，助努尔哈赤平灭叶赫部，倒也不失为一条出路。起码孟格布禄也能在建州混个达官显贵，保享一生荣华富贵。但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眼见形势不妙，连忙修书一封，请明朝开元通事转送哈达贝勒孟格布禄。信中说，“汝执满洲来援之将，挟赎质子，尽杀其兵，如此，汝昔日所欲之女，吾即与之为妻，二国仍旧和好”。在祭出东哥格格这个大杀器后，色迷心窍的孟格布禄立即倒向叶赫，并派两个妻子与叶赫商谈相关事宜。

努尔哈赤侦知此情立即气得暴跳如雷，他亲率大军攻打恩将仇报的孟格布禄。建州兵将哈达城团团围困日夜猛攻。短视的叶赫部只想让哈达部替自己火中取栗，又哪肯会出兵相救。经过六昼夜激战，建州兵攻陷哈达城，建州名将杨古利生擒哈达贝勒孟格布禄。见利忘义的孟格布禄不光是个无耻淫棍也还曾是建州死敌，先前数次欲加害努尔哈赤，诸将多主张杀之。努尔哈赤也是真心恨恶孟格布禄，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一刀结果了他。因为深谋远虑的努尔哈赤必须要顾及明朝反应。明朝确实没有插手女真各部间火拼，但努尔哈赤若明目张胆地吞并明朝曾鼎力扶持的哈达部，还将哈达部首领杀掉，很可能会引发哈达部背后的明朝干涉。目前努尔哈赤还不想和明朝撕破脸皮，故当孟格布禄匍匐进见时，努尔哈赤“豁达”地将自己的貂帽和豹裘赐给孟格布禄，将他带回佛阿拉监养，而哈达部所属城寨也皆为努尔哈赤招服。

吞并哈达部后，建州兵对哈达部器械、财物、妻子秋毫无犯，降民编入建州户籍迁之以归。以努尔哈赤的胸襟纵使往昔仇衅于己之人，他也能够做到厚待宽宥。但哈达旧主一日不死，哈达旧众就有复叛可能。介于此，万历二十八年（公元1600年）四月，被建州监禁半年的孟格布禄还被努尔哈赤找个借口除掉了。对此，《清太祖实录》有如下记载，“后太祖欲以女莽古济与孟格布禄为妻，放归其国，适孟格布禄私通嫔御，又与噶盖通谋欲篡位，事泄……俱伏诛”。相比于冠冕堂皇的官方说法，《筹辽硕画》的记载更为真实，“奴酋乃伪以女（莽古济）许妻猛酋（孟格布禄），而阴纵其妾（法赖）与通，徐以私外母射击之，尽得其所有”。

孟格布禄被杀的消息传至明朝，果不其然明神宗大为不满，遣使诘问努尔哈赤为何攻取哈达部以及为何杀害孟格布禄。努尔哈赤一如既往地“谦恭”并表示“悔罪”。加之孟格布禄大逆人伦胆敢通奸岳母，实为天理所不容。明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强命努尔哈赤“令武尔古岱（孟格布禄之子）复国”。努尔哈赤表示遵从宣谕，归还哈达部众于武尔古岱。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努尔哈赤又以女莽古济妻武尔古岱。在建州“保护”下，仅是名义复国的哈达部依旧是努尔哈赤附庸。同年，努尔哈赤借口哈达部遭遇严重饥荒、饿殍遍地，且叶赫、蒙古侵扰哈达不绝，上书明神宗请朝廷裁定。此时一心怠政的明神宗整日躲在深宫大院里，对努尔哈赤的上书根本不闻不问，于是乎努尔哈赤便堂而皇之地收回了哈达部。至此，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东北地区曾经最为强大的海西女真哈达部正式灭亡。

哈达部灭亡后，海西女真中最强的乌拉部重新站到努尔哈赤的对立面上。努尔哈赤对布占泰有不杀之情、再造之恩、翁婿之亲，二人关系也曾“恩犹父子”。既如此，布占泰为何还要与岳父努尔哈赤反目为敌哪！道理很简单，一山不容二虎！努尔哈赤当初扶持布占泰执掌乌拉，除了要瓦解海西四部联盟，也是希望能借此兵不血刃地降服乌拉部。纵使不能吞并乌拉，也要化乌拉部为建州藩属、附庸。不成想努尔哈赤素以精明远见著称，竟然他也棋错一招，被布占泰表面的恭顺所欺骗。没有看出布占泰的雄心异志，以至放龙入海、纵虎归山。

深居建州三年的布占泰本就是聪睿能干之人，他借鉴努尔哈赤的成功经验大力经略同属女真的“北方藩胡”（分布于朝鲜咸镜北道的女真人）。收取藩胡为己所用同时又不忘精心整军练兵，乌拉部军士不断增多，军械也愈发精良。短短六七年间，乌拉部势力得到大幅提升。根据《清史稿》记载，乌拉部“甲胄、戈剑、战马极其精健曾未所见”，“其进退合战之状，颇有纪律，有非昔年杂胡之比”。凭借军事力量不断增长，后来居上的布占泰具备了同努尔哈赤一争高下的资本。加之布占泰亦有努尔哈赤般雄心壮志，在经过最初几年蜜月期后，乌拉部最终与建州走向决裂并成争竞之势。为联合共抗建州的盟友，布占泰又想起早被自己抛之脑后的东哥，再次向叶赫部聘娶东哥格格。当时叶赫部尚未同建州翻脸，叶赫贝勒布扬古只得以东哥格格已与努尔哈赤有婚约在身为由，婉拒了布扬古。虽然未能同东哥格格再续前缘但为讨好叶赫部，布占泰仍是竭尽迎合笼络之能，肉麻地将自己嫂子（即满泰之妻）的一对铜锤送于叶赫贝勒纳林布禄。为能引蒙古为外援，布占泰又向蒙古科尔沁部提出联姻合盟请求。只是介于努尔哈赤施压，科尔沁贝勒明安虽收了布占泰聘礼却终究未敢遣女出嫁。

可是努尔哈赤能镇得住科尔沁却不能镇住叶赫。在与建州翻脸后，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叶赫部将原本允诺嫁给努尔哈赤次子代善的金台吉之女，转嫁给蒙古内喀尔喀宰赛贝勒。宰赛为内喀尔喀五部中翁吉剌部贝勒，“相貌雄壮，骑射过人”，手下更有万余部众五千铁骑。史载，宰赛素有残暴嗜杀、荒淫无度恶名。为引宰赛外援叶赫贝勒金台吉甘愿舍女出嫁，这当爹的心也真够狠的。宰赛贝勒果然不负荒淫恶名，领略叶赫大格格东哥惊为天人的美貌，一心痴迷的他也加入到追求东哥队伍中。为示诚心爱意宰赛自不免要为叶赫部出兵卖力。另一方面，叶赫公然撕毁婚约将许于代善之女转嫁蒙古，无疑会又一次触怒建州。

万历三十一年（公元1603年）九月，努尔哈赤爱妻孟古格格病逝，时年二十九岁。多年来，丈夫与胞兄之间的不休争斗让孟古心力交瘁，抑郁成疾终不得治。但还有一种较为流传的说法，认为孟古之死应与努尔哈赤移情别恋有关。两年前，努尔哈赤新迎娶乌拉部前首领满泰之女阿巴亥，正是努尔哈的赤喜新厌旧大大加重了孟古病情。皇太极登基后所以会逼迫阿巴亥为先帝努尔哈赤殉葬，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替母报仇。努尔哈赤虽说是个花心大萝卜，但对孟古还是抱有真情的。孟古弥留之际想见生母一面，努尔哈赤急忙派使者赴叶赫部接人。可是两家已然势如水火，纳林布禄拒绝了努尔哈赤和胞妹孟古的请求，只派孟古乳母的丈夫南太前往探视。孟古心愿不遂病情陡然加重，最后含憾而故。孟古去世后努尔哈赤极度悲伤，他命孟古的四个婢女生殉，三年后方才下葬于尼雅山岗。而叶赫的冷漠绝情也让建州对叶赫的仇恨又增加一层。努尔哈赤立誓报复，“既如此，我何必讳言，自今后，两家已成敌国，我将筑城汝地，日为仇杀”。自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起，建州不断发兵攻伐叶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