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剑指海西
对努尔哈赤而言，仅仅统一建州，已经满足不了他日益澎湃的雄心壮志。统一女真，继而再与明朝分庭抗礼，这才是努尔哈赤的终极目标。故此在统一建州后，努尔哈赤又将经略的重点转向海西女真。介于海西女真尚存较强实力，消灭海西一时难以促成。努尔哈赤便采取远交近攻、分化瓦解的策略不断瓦解海西四部的联盟，而后再逐步蚕食将四部各个击破。努尔哈赤将这种蚕食策略生动地描绘为，“砍伐大木，岂能骤折，必以斧斤伐之，渐至微细，然后能折”。为分化海西女真，落在努尔哈赤手中的布占泰派上了用场。当初努尔哈赤擒获布占泰而不杀还将其恩养于建州，就是为牵制乌拉部并在海西四部之间钉下纷争内乱的橛子。
古勒寨大战后，叶赫部派使讨要贝勒卜寨的尸体。努尔哈赤恼怒卜寨囚禁自己的妻子阿敏格格后又无端兴兵侵犯，发狠命人将卜寨尸体一剖为二，仅归还叶赫半具遗体，叶赫、建州由此结下“不解之仇”。卜寨惨死，卜寨子布扬古继承父位并与纳林布禄共治叶赫。纳林布禄与布扬古时时刻刻不忘为卜寨报仇，二人多次遣使联络哈达、辉发、乌拉三部，欲再使各部联兵往攻建州。这时，在努尔哈赤手中作人质的布占泰开始发挥作用。乌拉部贝勒满泰担忧弟弟布占泰安危，不但不肯出兵反还劝说哈达、辉发两部一同拒绝出兵。就这样叶赫部欲再组联军的计划最终流产，报仇心切的纳林布禄见乌拉部从中作梗，恨然派兵往攻乌拉部。
正当反目为敌的叶赫、乌拉相斗不止时，努尔哈赤也没闲着开始着手大力经营蒙古。古勒山之战，科尔沁蒙古的翁阿岱贝勒、莽古思贝勒和明安贝勒参加九部联军。古勒山战败后蒙古兵仓皇溃逃，其中来自兀鲁特部的明安贝勒还落个赤身裸马奔逃的狼狈相。九部联军的惨败给予科尔沁蒙古各部以极大刺激，各部也对建州女真的强悍留下深刻印象。这便为建州女真重新交往蒙古各部带来了新契机。努尔哈赤最会把握各种契机，于古勒山大获全胜后，努尔哈赤丝毫不计当时“金元世仇”的成见，特命部下送还蒙古俘虏并赠予俘虏棉衣、马匹等物。这些俘虏回到本部后俱都盛赞努尔哈赤的威德，大为感动的科尔沁蒙古首领奥巴遂投桃报李，遣使馈送建州马匹、骆驼。在奥巴率先通好的带动下，科尔沁蒙古的明安贝勒、喀尔喀蒙古的捞扎贝勒纷纷遣使通好。正是由此，建州女真始与“蒙古科尔沁等部往来不绝”。
万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喀尔喀蒙古巴岳特部恩格德尔台吉朝贡、觐见努尔哈赤。在恩格德尔的引导下，喀尔喀五部蒙古归附建州并联名为努尔哈赤献上昆都仑汗尊号，翻译成汉语，即恭敬汗。虽然当时仍有科尔沁、喀尔喀部分蒙古部族，选择倒向海西女真（尤其海西叶赫部）。但大体而言，周边蒙古各部逐渐纷纷归附建州。以与努尔哈赤修好的科尔沁蒙古兀鲁特部明安贝勒为例。此后很长时间里，明安贝勒先是谨慎地选择在建州与海西之间保持中立，不敢再与建州为敌。随着建州势力越发强大，万历四十年（公元1612年），明安贝勒更与建州联姻，将自己女儿许配于努尔哈赤为侧妃。再到后金建国割据东北地区时明安贝勒干脆率部归附，甘愿为努尔哈赤及皇太极父子驱使。总而言之，建州与蒙古各部关系不断发展，即壮大建州自身势力同时，也削弱了叶赫所能依靠的蒙古外援，进一步孤立叶赫部。
高超的政治家都会懂得针对态势的变化，灵活调整政策方针，努尔哈赤更是如此。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4年），眼见叶赫部已在窘困中不断衰落，努尔哈赤遂调整方向转而去敲打乌拉部。努尔哈赤停止对叶赫部扼杀，指明要与叶赫联姻聘娶东哥格格。努尔哈赤当然不是垂涎东哥的绝色美貌，而是要借此拆散乌拉与叶赫的先前姻约，彻底断了乌拉、叶赫两部复合可能。叶赫贝勒布扬古对努尔哈赤恨之入骨但为形势所迫，也只好答应献妹妹东哥和亲。然而听说兄长要把自己许配给杀父仇人，大格格东哥誓死不嫁。无奈之下这门婚事被不断拖延，布扬古唯有静待着时局变化，没过多久时局还真就变了。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乌拉部一号首领贝勒满泰被族内亲叶赫的堂叔兴尼牙弑杀，满泰长子撮胡里也一同遇害。努尔哈赤知闻后，立即派部将图尔坤黄占、博尔昆费扬古率兵，护送已被扣留建州三年的布占泰重返乌拉部。在建州兵帮助下，布占泰顺利击败各方反对势力，成功继位为乌拉部新贝勒。
从内心情感来说，布占泰依旧念念不忘东哥格格。但从事业的角度讲，布占泰又非常感激努尔哈赤对他的再造之恩。尤其他要想坐稳乌拉部，就必须得到努尔哈赤的扶持。故而在执掌乌拉部初期，布占泰搁置了与东哥格格的儿女情长，一心投靠努尔哈赤。为与建州结盟，继位当年，布占泰便将妹妹嫁与努尔哈赤之弟舒尔哈齐为妻。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布占泰又将其兄满泰之女阿巴亥嫁与努尔哈赤。成为大妃的阿巴亥，后来先后为努尔哈赤生下英亲王阿济格、睿亲王多尔衮和豫亲王多铎。同时，布占泰本人也相继迎娶了努尔哈赤的一个女儿和两个侄女。当布占泰搂着努尔哈赤的女儿、侄女，畅享着春宵一刻时，不知他是否想到，闺阁独守仍旧对他翘首期盼的东哥格格已然额蹙心痛、泪干肠断。不管怎样，频频联姻让乌拉部和建州的关系进入到一段蜜月期。布占泰确实饶有才干利用难得的外部平静，短短几年间，就把乌拉部建成为海西女真中的头号强部。再说努尔哈赤成功分化海西女真后，又将兵锋指向孤立无援的辉发部。万历二十三年（公元1595年）六月，努尔哈赤亲率建州的金戈铁马攻克辉发多壁城，斩杀辉发守将克充革、苏猛格，经此一战，辉发部遭到沉重打击。
万历二十五年（公元1597年），三十八岁的努尔哈赤突然“得病疫，几乎致死”。自古以来，最高统帅的身体贵恙直接干系到军国大政方针。加之努尔哈赤知道要想消灭海西女真四部是个漫长过程，不能操之过急必须循序渐进，节奏上也要有缓有急。故而建州暂停了对海西女真的攻掠讨伐。客观上，讲这本是海西女真四部联手反扑的一个绝好机会，可怎奈庸人俗辈毫无敢作敢为的胆魄。叶赫、乌拉、哈达、辉发四部反倒一同遣使至佛阿拉城，奴颜婢膝地乞求道，“因吾等不道，以至于败兵损名，今以后，吾等更守前好，互相结亲”。有待恢复身体和国力的努尔哈赤当然予以允准。而叶赫部为能求得与建州和好，饮泪吞声再次答应将东哥格格许配给努尔哈赤。同时还将叶赫贝勒纳林布禄的侄女，也是金台吉的女儿许配给努尔哈赤次子代善。建州部与海西四部椎牛刑马歃血为盟，努尔哈赤以盟主之尊布告海西四部，“果不相好，必统兵伐之”。不成想刚刚与建州歃血为盟的叶赫部，很快就败盟了。
败盟的原因，还是叶赫大格格东哥誓死不嫁杀父仇人努尔哈赤。见妹妹以死抗争，布扬古无奈地再次暂搁婚事。布扬古的优柔寡断且极为不智之举，无异于给了努尔哈赤声讨悖盟的口实，同时也再次将叶赫部置于建州的凛冽刀锋下。毁约容易，可该如何抵御已经如日中天的建州哪！性情刚烈的东哥格格毅然宣告，“谁要能为父报仇，我就嫁给谁”。在残酷的命运面前，东哥已不再奢望爱情，她的人生目标只有一个，誓杀努尔哈赤，为父报仇。她为此不惜牺牲自己冰清玉洁的娇柔之躯，和冠绝当代的旷世红颜。其实海西四部也已察觉到，努尔哈赤必欲吞并海西女真的勃勃野心。怎奈在努尔哈赤的分化和离间下，海西四部已成一盘散沙不能再抱团共事。故而才会抱着得过且过的消极心态跑去跟建州乞和，只为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此时东哥格格在婚事上的承诺就犹如一声清脆的鹰啸，划过死一般压抑的沉寂。一群色令智昏的狂徒纷纷站起身来响应。而叶赫部也终于等来愿与之共抗努尔哈赤的同盟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