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起兵创业
自元以降三百多年里,涣散分裂的女真先后归属元、明两朝统治,期间受尽各种剥削和压迫。尤其明朝君臣多贱视女真蔑称其为“东夷”,百般欺任意盘剥。更为可恶的是出于防范制衡的考量,明朝还对女真实行“以夷制夷”、“分而治之”、“犁庭扫穴”、“烧杀屠戮”等反动民族政策。广大女真百姓吃尽民族分裂的苦,也受够明朝民族压迫的罪,切盼能够实现民族统一摆脱明朝奴役。就在这动荡纷争、铁血峥嵘的时代背景下,女真族、满族的杰出英雄,大清王朝的奠基者,后金政权的开国皇帝,爱新觉罗·努尔哈赤走上了历史舞台。
明嘉靖三十八年(公元1559年),努尔哈赤出生在建州左卫的佛阿拉城,父亲是建州左卫首领塔克世,祖父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使觉昌安,生母乃建州女真豪强王杲之女喜塔腊氏额穆齐。在女真社会弓马骑射被女真人视为安身立命之根本,幼儿新生,父母便会在房屋内悬挂弓箭,寄望孩子能成为一名优秀射手。男孩六七岁开始即开始习学射箭,稍大一些十岁左右就能骑马射猎。在父亲和祖父严格教导下努尔哈赤自幼刻苦习训,练就出一身精湛绝伦的骑射武艺。同时受贵族家庭出身影响,自幼儿启蒙起努尔哈赤还接受了良好汉文化教育。这既奠定努尔哈赤日后作为一个政治领袖的文化素养,也养成他重视家庭文化教养的良好习惯。史载,努尔哈赤一生戎马倥偬可无论军务有多么繁忙,他也不忘重金聘请汉族名儒教化儿孙。
努尔哈赤十岁时生母喜塔腊氏不幸病故。慈母辞世让努尔哈赤及胞弟舒尔哈齐再也得不到母爱温馨关怀,兄弟二人的幸福童年就这样早早结束。继母那拉氏肯姐对努尔哈赤兄弟“抚育寡恩”,并挑唆塔克世只分给努尔哈赤兄弟极少家产。青少年的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迫不得以,靠挖人参、采松子、摘榛子、拾蘑菇、捡木耳等方式为生,还常至抚顺关马市与汉人、蒙古人贸易。然而这些苦难没能令努尔哈赤屈服,继母的刻薄塑造了努尔哈赤沉默寡言的性格,命运的多舛磨炼出努尔哈赤老练成熟的性情,这些人生苦难反倒成为他日后成功的资本。
不管怎样,母爱的缺失总会让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心中泛起阵阵寂落,对额穆齐母爱的回忆和眷恋又让兄弟二人时常来到外祖父王杲身边。心狠手辣的王杲屡犯天庭残害明边将官,在明朝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逆贼恶首。但在努尔哈赤兄弟面前,王杲却展现出人性中温厚慈祥的另一面。作为外祖父,王杲在与两个外孙相处时对他们极尽关怀爱护,大大慰籍了兄弟二人丧母之痛。同时通过时时言传身教,王杲又将自己的精明强干、工于心计、勇猛善战和满腹韬略尽都传授与努尔哈赤兄弟。备受感染的努尔哈赤立下志向,他定要像外祖父那样成为威震一方的风云人物。努尔哈赤在情感上对外祖父的深深依恋,还可从清代祭祀中清晰反映出。史载,“清朝先陵在祭奠肇、兴、景、显四祖前,必首祭王杲”。祖孙之间情感深厚可见一斑,只是这份暖心亲情未能持续太久,而青少年的努尔哈赤也要去面对新的风雨沧桑。
李成梁镇守边关伊始,即以雷霆之势横扫周边的蒙古、女真诸部。明军兵锋所指之处各部无不血流成河,为李成梁的淫威所迫女真各部无不骇服。原为王杲部将的觉昌安、塔克世父子为能求得活路不得不倒向明朝,但李成梁对阿谀趋承的觉昌安、塔克世并不放心,反而“相其为人有异状”。为示诚意,塔克世将长子努尔哈赤送到李成梁那里为人质。身居成梁府邸的几年间,聪颖敏慧的努尔哈赤接受了进一步汉文化教育,还养成喜好读《三国演义》、《水浒》等名著的习惯。别看努尔哈赤年纪不大却少年老成而且人情练达,不仅博得李成梁的格外青睐,同李成梁一家也结下深厚友谊。故此,才会有“努尔哈赤常出入辽将李成梁家,如童奴然,成梁亦抚之如子”的记载(《清代通史》)。明朝官员杨鹤就曾言,“如柏(李成梁次子)与奴酋(努尔哈赤)有香火之情”。努尔哈赤为质期间,祖父觉昌安、父亲塔克世也没闲着,二人不断在李成梁面前鞍前马后小心伺候。二人的殷勤备至终于打消了李成梁心中猜忌。努尔哈赤十六岁时,李成梁允准为质的努尔哈赤离开府邸返回建州省亲。可不成想此后旋即发生的第一次古勒寨之战,很快又将刚刚离开的努尔哈赤重新裹回到李成梁身边。
因王杲残杀裴承祖等一干明朝官将更且悍然勾结蒙古进犯辽东。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李成梁率六万明军出塞捣巢一举攻破王杲老巢古勒寨,恰好此时努尔哈赤、舒尔哈齐兄弟正好在古勒寨。破城后残暴的李成梁下令屠城,“杀掠人畜殆尽”。根据《明经世文编》记载,危急时刻眼见性命不保,努尔哈赤兄弟二人为活命“抱成梁马足请死”。若不是先前熟识李成梁,任凭陌生女真人如何苦苦悲鸣哀求,嗜血好杀的李成梁也是绝不会留其生路的。但见马前下跪者,正是居其府邸数年的努尔哈赤,李成梁顿生恻隐之心故而才会“怜之,不杀,留帐下卵翼如养子”。就这样离开成梁府邸不到一年的努尔哈赤,再次回到李成梁身边。初为随军杂役后又执戟上阵,经过几年历练,努尔哈赤终成为李成梁手下一位出类拔萃的部下。
外祖父王杲最终被明朝残忍地凌迟处死。可城府极深的努尔哈赤就是再痛心不已,也不敢在大魔头李成梁面前显露出半点声色,从始至终在那里谦恭谨慎勤勉做事。明人计六奇在《明季北略》中作此记述,“奴儿哈赤少尝事李成梁……忍訽多智,初事成梁甚恭,已包异志”。明臣陈建在《皇明通纪辑要》亦记载,“奴与速同为俘虏,给事于成梁家,奴乃佯谨其事,以自媚于成梁”。正是努尔哈赤的处处小心事事恭谨,成功换来李成梁对他极大赏识和器重,二人之间也建立起“谊同父子”的亲密关系。李成梁为此大力提拔努尔哈赤,一心要将努尔哈赤栽培成对明朝忠心耿耿的一方建州土官。对于这段轶事,明朝遗民彭孙贻的《山中闻见录》曾有这样记载,“(努尔哈赤)身长八尺,智力过人,隶成梁标下。每战必先登,屡立功,成梁厚待之,太祖亦尽死力”,以及“(努尔哈赤)赞画成梁军务在幕中”。就凭努尔哈赤可参与李成梁的军事决策,足见李成梁对努尔哈赤这个干儿子有多么信任和倚重了。
大凡盖世英雄,因其浩气英风,总能博得众多红颜的倾心爱慕。而英雄与佳人的姻缘除了能绽放出温馨与浪漫外,更可为英雄的建功立业带来必需的财力、势力和机遇。努尔哈赤的白手起家就正是应了此例。别看努尔哈赤出身小贵族家庭,可在发展落后的建州女真,其家境比内地普通地主强不了多少。更别说努尔哈赤的父亲、继母还对其特别刻薄和吝啬。考虑到家境的拮据,努尔哈赤十八岁时,父亲塔克世便安排他迎娶了辽东富商的女儿佟佳氏(即清太祖嫡福晋元妃)。佟佳氏,汉名佟春秀,女真名哈哈纳扎青。其父塔木巴彦,翻译成汉名,即佟富翁(满语中,塔木谐音佟,巴彦意为富翁)。至于佟佳氏的民族,有两种不同观点:其一、佟佳氏是汉人。根据《世荣抚顺佟氏族谱序》记载,“佟(佳)氏本辽东人,居佟佳以地为氏,后迁抚顺遂世为抚顺人,以资雄一方”。族谱中明确指出佟佳氏是辽东人,须知明清之际的“辽东人”、“抚顺人”或“奉天人”,其意概指辽东汉人或原籍辽东的汉军旗人。由此可知,元妃佟佳氏很可能出身于长期同女真人杂居的辽东汉人。其二、佟佳氏是汉化的女真人。明代,佟姓汉人乃辽东望族,不少佟佳氏女真人冒姓佟,以佟姓汉人自居。典型例子就是明清之际的将领佟养真(康熙帝的曾外祖父)、佟养性兄弟。佟氏兄弟本是女真血统,因祖辈数代汉化改从佟姓,亦以汉人自居,就连明朝也视其为衣冠华族,而元妃佟佳氏亦很可能是汉化的女真人。以上推论都能解释,她为何会有佟春秀和哈哈纳扎青两个不同民族的名字。即便元妃佟佳氏血统出自女真,由其早已汉化,也不妨碍笔者将她视为汉人。
佟富翁既然为爱女择婿自然要仔细挑选。塔木巴彦经商多年别具慧眼,一下就看中了内藏锦绣又器宇不凡的努尔哈赤。并当即决定将芳龄十七的女儿佟春秀许配努尔哈赤,招了努尔哈赤作上门女婿。小两口完婚后,佟佳氏先后为努尔哈赤生下长女东果格格、长子褚英、次子代善。有了佟氏家族万贯资财相助,努尔哈赤在得享人父之愉同时,也悄然摆脱掉以往的贫穷和困顿。待至后来努尔哈赤起兵时佟氏家族依旧予以鼎力相助,为女婿努尔哈赤的初期创业提供了一份有力保障。其实努尔哈赤即便成势后也不讳言自己赘婿身份,明朝方面亦称其为“佟努尔哈赤”。直到元妃佟佳氏去世,努尔哈赤才改回爱新觉罗姓。清朝入关后深受汉族文化影响,开国皇帝曾经入赘的经历实在不光彩,故而清代史料多会在此替尊者避讳。
努尔哈赤原本在李成梁麾下任职,且还过着自己温馨惬意的小日子。然而不知因为何故,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努尔哈赤二十三岁时却突然从李成梁营中逃奔出走,暂住于叶赫部杨吉砮处。史籍文献对逃奔原因或避而不谈,或语焉不详,只一句“脱李成梁难”。很多学者认为努尔哈赤所以奔逃,是因他与李成梁的小妾暗生情愫。李成梁比努尔哈赤大了足足三十三岁,二十二、三岁的努尔哈赤正与成梁侍妾的年龄相当。而且努尔哈赤天生一表人才,“龙颜凤目,伟躯大耳,天表玉立,声若洪钟,仪态威重,举止非常,英勇盖世,骑射轶伦”。气宇绝伦的努尔哈赤很可能真与成梁侍妾有过越轨之举,故而《清史稿》才会有“成梁妻奇其貌,阴纵之归”的记载。若真如此,努尔哈赤奔逃原因定是与主母产生感情纠葛,却不慎事泄激怒了李成梁。又据《辽阳县志》记载,努尔哈赤逃脱后不久李成梁侍妾便悬梁自尽了。
努尔哈赤的桃花运并没到此结束。逃至叶赫部后叶赫首领杨吉砮同样慧眼识人,认定努尔哈赤乃“非常人”执意礼优厚待不说,还要将小女孟古格格许配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十分不解,即若结姻何不以长女妻我。杨吉砮笑着解释,“吾非惜长女也,恐非君配耳。幼女容貌奇异,天性温和,堪以侍君”。而后杨吉砮厚馈其马匹甲胄,派兵护送努尔哈赤还返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