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成梁守辽

经过两次血腥残酷的古勒寨大屠杀，建州女真遭受到沉重打击再也无力去挑战明朝的统治权威。明朝也随之调整战略方向，转而重点打击海西女真中新近崛起的叶赫部。哈达部首领王台在明朝的恩宠和扶持下曾经称雄于女真诸部。那时同属海西女真的叶赫部正由清佳砮和杨吉砮兄弟统领，二人同为叶赫贝勒。通过不断吞并拉拢邻近诸部，清佳砮、杨吉砮兄弟势力也算小有发展但要和强大的哈达部比起来，叶赫部那点势力也就算不得什么了。是时，哈达部兵马多达万余（《万历武功录》记载，王台“控弦之夷，凡万余人”），更何况哈达部背后还有明朝撑腰。尽管叶赫部与哈达部有着两代血仇，清佳砮、杨吉砮二人的祖父祝孔革、父亲太杵分别死于哈达部首领王忠和王台之手。但鉴于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兵寡势微的叶赫部不得不听命于哈达部。为讨好巴结哈达部首领王台，清佳砮、杨吉砮还狠心将如花似玉的妹妹温姐嫁给糟老头王台。不管怎样，清佳砮、杨吉砮兄弟的无耻献媚举动成功取悦了王台。在得到强大哈达部作靠山后清佳砮、杨吉砮兄弟借势而起，叶赫部迅速发展壮大起来。

王台晚年昏聩无能，哈达部势力因之大幅衰弱而叶赫部却日益渐强。清佳砮、杨吉砮兄弟由是撕下多年伪装，公然勾结蒙古土蛮部、科尔沁部攻伐哈达部。叶赫先是联合哈屯（即蒙古科尔沁部）首领恍惚太收复了哈达所占叶赫故地季勒诸寨。后又招降纳叛，挑唆王台长子虎儿罕的部下白虎赤等人叛离哈达归附叶赫。内忧外患下年纪老迈的王台是悔不当初，最后在懊恨不休中凄伶忧愤而死。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王台刚死几个不肖子便起萧蔷之争。王台长子虎儿罕死后，虎儿罕之子岱善继续与叔父孟格布禄、康古鲁争斗不止。经过反复博弈，清佳砮、杨吉砮亲外甥十九岁的孟格布禄袭承龙虎将军、左都督之职。然而因孟格布禄年幼不足以服众曾经强大的哈达部也随之一分为三，孟格布禄、康古鲁、岱善各得一分。

随着三主并立相争哈达部内讧也愈演愈烈。康古鲁争位失败转而投靠了清佳砮。为分化离间王台的不肖儿孙们清佳砮将女儿嫁给康古鲁，紧接着叶赫部又联合蒙古诸部大举攻伐孟格布禄。根据《清史稿》记载，万历十一年（公元1583年），清佳砮、杨吉砮兄弟率领哈达叛将白虎赤，并会同暖兔（属喀尔喀蒙古）、恍惚太（属科尔沁蒙古）所部万余骑，袭击孟格布禄所部“斩三百级，掠甲胄一百五十”。而后叶赫部又借来猛骨太、那木塞部兵马，“焚躏孟格布禄所部室庐、田稼殆尽”。叶赫部这一连串猛烈出击把孟格布禄打得全无招架之力。

明朝对东北地区女真人，向来奉行“离强和弱”、“分而治之”、“以夷制夷”的制衡策略。哈达部尚且强盛时便不断遭到明朝猜忌和压制，这就是为什么哈达部陷于衰微分裂，明朝不仅未予出手干预反倒乐见其成。但当叶赫部急欲吞并哈达部时明朝就不干了，明朝要的是女真各部势力均衡又彼此互相牵制，所以明朝怎么可能坐视叶赫部异军突起称雄女真哪！于是明朝果断插手诏谕叶赫部罢兵，此时清佳砮、杨吉砮兄弟正在兴头上，欲壑难填下怎肯舍弃这即将到嘴的肥肉，二人必欲吞并整个哈达部才肯罢休。为搪塞明朝二人诈称，“必得敕书，尽辖孟格布禄等，然后已”。叶赫部随后再次出兵焚毁孟格布禄和他二哥的农庄各十座，以及岱善的一座农庄掠百馀人去。更过分的是，清佳砮、杨吉砮兄弟竟不知死活地向明朝示威。遣恍惚太率二千骑驰至广顺关攻下沙大高寨俘三百人，武力要挟朝廷给予贡市敕书。

不知天高地厚的清佳砮、杨吉砮兄弟实在太过狂妄。就凭叶赫部的些许实力压根就要挟不了明朝，无知地挑衅明朝换来的只能是自掘坟墓、自取灭亡。眼见叶赫不尊天朝猖狂至极，哈达部又连连求救，明朝方面决心采取行动狠狠打击势头正盛的叶赫部。古语，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为铲除祸首明辽东巡抚李松便与总兵李成梁商议，二人设下圈套专为诛杀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万历十二年（公元1584年）十二月，李成梁诓骗清佳砮、杨吉砮兄弟至“市圈”假意“赐敕赏赉”，暗地里却设下重重伏兵。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不知是计，只带三百余骑进入市圈。李成梁一声令下，圈门关闭、信炮轰鸣、伏兵四起。叶赫部一干人等措不及防被杀得人仰马翻。一番屠戮过后，清佳砮、杨吉砮、白虎赤、清佳砮之子兀孙孛罗、杨吉砮之子哈儿哈麻，以及部下随从共计三百一十一人全部被杀，这就是后世所称的“市圈计”。

斩首行动顺利完毕，李成梁立即统兵出关杀向叶赫部。此时叶赫部群龙无首部众慌乱无措化成一盘散沙，哪里能是李成梁对手。刚一交战，叶赫部就被明军杀得落花流水、弃甲曳兵。根据《清史稿》记载，“成梁先自中固城至，围击叶赫军，斩千五百二十一级，夺马千七百有三”。击破叶赫兵后，明军又深入至清佳砮、杨吉砮弟兄所居营寨大举围攻。李成梁嗜好屠城的淫威早就传遍天下，叶赫部众都被吓破了胆。第二天，叶赫部酋长们皆出寨门向李成梁蒲伏请降，表示愿接受明朝指定的孟格布禄约束。双方杀白马为誓，李成梁这才耀武扬威地引师返还。叶赫部经此沉重打击收敛气焰数年之久，轻易不敢再去袭扰明边滋事生非。

清佳砮、杨吉砮兄弟为明朝所杀，清佳砮子卜寨、杨吉砮子纳林布禄共同继任叶赫贝勒，经过数年苦心经营叶赫部逐渐恢复元气再度强盛起来。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此深仇大恨让卜寨、纳林布禄深入骨髓岂敢有忘。可卜寨、纳林布禄二人不敢再起衅于明朝，便将复仇矛头指向了明朝扶持的走狗同时也是烂泥不上墙的哈达部。是时，孟格布禄、岱善、康古鲁三人权力之争愈演愈烈。叶赫部趁机插手干预，先是怂恿孟格布禄、康古鲁吞并岱善，后又派遣五千骑兵袭击岱善。孟格布禄非但见死不救反还出兵相助叶赫部，康古鲁也乘人之危不断瓦解岱善部众大肆抢掠其人畜。很快纳林布禄俘获岱善妻子哈尔屯，引人马得胜而还。

看到岱善处境极其危险，坐不住的明朝终于又出手了。身兼朝廷官职的孟格布禄竟敢协助叶赫部，明朝对此是十分不满便以断绝马市贸易相威胁，严令孟格布禄归还掠占岱善的人畜土地。孟格布禄拒不听从朝命，反倒与叶赫部走得更近更密切。见其如此心存忤逆，明朝遂将孟格布禄列为重点打击对象不再扶持，同时转而大力扶植岱善。万历十六年（1588年），孟格布禄复与卜寨、纳林布禄、康古鲁入寇开原。开原兵备副使王缄令裨将偷袭敌营，擒获康古鲁以归，康古鲁的被俘无异于斩断了叶赫部一支羽翼。同年，女真地区发生大饥荒，受灾甚重的岱善向朝廷请粮渡灾，明朝慷慨地拨予赈粮一百斛。同样受灾的孟格布禄也想向朝廷请粮，可明朝压根就不予理会。孟格布禄求粮无路遂会同叶赫贝勒卜寨于四处搜刮抢掠，并一度侵入明边。屡次训诫无果，明朝派李成梁统军征讨胆大妄为的孟格布禄。明军兵围城下，孟格布禄本欲据城死守但见明军攻势异常猛烈，他自知逃生已然无望连忙向总兵李成梁乞降。为平息哈达部多年内讧局面，李成梁大度地接受乞降将孟格布禄训诫一番后领师回返。

惩戒完胆敢追随叶赫部的孟格布禄，明朝再次把攻击的矛头指向叶赫部。不自量力的叶赫部实在太过作死，在把哈达部祸害得乌烟瘴气的同时再度开始袭扰明边，还阻断了野人女真的朝贡通道及与朝廷的联系。鉴于情形性质恶劣，明朝复命李成梁征伐叶赫部。万历十六年（1588年）三月，李成梁引兵攻打叶赫贝勒卜寨和纳林布禄，哈达部岱善奉命率部从征。李成梁督军急行三十里从威远堡直扑叶赫部村寨落罗寨，落罗一见明军势大不敢抵抗率众打开寨门迎降。李成梁又以落罗为向导直奔叶赫西城。听闻明军杀至卜寨和纳林布禄立即放弃叶赫西城，集结兵力坚守叶赫东城。卜寨、纳林布禄不愿困守孤城，凭借己方兵士的弓马娴熟一度出城反击妄图能打破明军围困。双方遂于城外展开野战激烈厮杀。短兵交接期间，明游击将军吴希汉率部首先冲击叶赫部众，敌箭如飞蝗疾下吴希汉被箭射中“流矢集于面，创甚”。其弟吴希国见哥哥身受重伤，冲入叶赫阵中斩杀射伤哥哥的叶赫军士，自己亦受重伤。在李成梁亲临督战下明军将士殊不畏死结队“如墙进”，经过一番恶战硬将叶赫兵压回城去。

退守城内后，困兽犹斗的叶赫部众继续凭借坚城奋力拒守，明军猛攻二日，只才攻破外城的两道木栅。明军一接近主城墙，城上守军便“石木齐下”，冲在前面的明军兵士纷纷被砸死。见明军攻势无效李成梁为避免无谓牺牲下令停止攻城，命部下于城外架设大炮轰城。史载，明军炮火非常猛烈，很快“（叶赫）城坏，穿楼断檐”，叶赫兵死者无算，明军趁机“歼其酋把当亥，斩级五百五十四人”。外城被攻破，叶赫部民退守内城但恐慌已然迅速蔓延，叶赫部民“皆号泣”不止。杀至内城墙下的明军又以车载云梯架起大炮，又将居高临下的炮口直接对准内城。阴森森的炮口下，卜寨、纳林布禄及守城军民无不毛骨悚然。死期将至的恐怖阴影即时笼罩在城内每个人心头上。为求活命卜寨、纳林布禄二人也豁出去了，出城向李成梁乞降。二人表示愿意归还所掠哈达部敕书，全盘接受明朝提出的所有条件并按期向朝廷纳贡。出于均衡女真各部态势需要，李成梁亦不想消灭叶赫部便接受乞降，下令停止攻城。非常难得大魔头李成梁既没有屠城杀降也没有纵兵劫掠，还严命军士“毋发其窖粟”，随后李成梁统军而还。即便如此叶赫部上下仍旧惊得一身冷汗，经此一战叶赫部罹受重创，部众死伤甚是惨重。叶赫部两位贝勒卜寨、纳林布禄这回可是真学乖了，从此二人行径大大收敛再也不敢有半点放肆。谨遵朝廷旨意同时亦与哈达部均分敕书，各守部境不复袭扰明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