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成梁守辽
如同岳飞的岳家军、戚继光的戚家军,李成梁能够大破胡虏扬威边塞除了作战勇猛、指挥出色外,还得益于麾下有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明朝中后期卫所兵制早已腐朽不堪任用,卫所兵战力也十分低下。为改变军力上虏强我弱的被动局面,李成梁镇守辽东后立即着手练兵。史载,李成梁“乃大修戎备,甄拔将校,收招四方健儿,给以厚饩,用为选锋”。经过李成梁精心整备操练,辽东明军“军声始振”。相比于岳家军、戚家军,李成梁与麾下将士间的主仆关系要更为浓重。其队伍中敢于冲锋破敌的猛士多为将领的家丁,若将这些家丁尽去军队也就没了战力。用《明神宗实录》的话讲,即“辽东大小将领,旧有家丁多至百余,少亦不下三四十”,“每遇征战,家丁当先”。得见家丁部曲如此骁勇李成梁便以辽东诸将家丁为基础,打造了一支以主仆同僚为关系纽带“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式的新式军队。
为将这些家丁部曲塑造成敢战猛士而非看家护院的**乌合!李成梁采取如下两点措施:
其一,厚待将士。宣德以后卫所制度逐渐崩溃,卫所军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的情况频频发生。再加上统兵将领肆意克扣粮饷盘剥军士,广大底层军士不仅穷得无地可耕,妻儿老小也是跟着忍饥挨饿阖家不得聊生。受此影响卫所军士逃亡的现象有增无减,军备越发废弛不说军队战斗力也愈加孱弱。曾经横扫漠北的明军将士,竟至沦落到不能与边虏一战的地步。那该如何解决这困扰战斗力多年的陈疾哪!李成梁想出了应对之策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受益于万历新政改革的惠及辽东军费保障充足。为激发将士斗志李成梁父子特以高薪厚饷麾下部曲家丁,无论待遇和地位都要大大优于原旧式明军。根据《皇明经世文编》记载,李成梁部将士“如果年力骁健骑射颇优,每名每月准食双粮银八钱,年支赏银八钱七分五厘”。《明季稗史初编》亦有记载,“凡所育健儿,恣其所好,凡衣服饮食子女第宅及呼庐狭邪之类,俱曲以济之,有无必予,但令杀虏建功而已……故人皆乐为之用,此李氏功名所由盛也”。
李成梁的部下只要肯奋勇杀敌就不用愁荣华富贵。根据《明史》记载:“成梁诸战功率藉健儿。其后健儿李平胡、李宁、李兴、秦得倚、孙守廉辈皆富贵,拥专城”。在功名利禄感召下将士们皆愿效死力,纵遇艰难险阻流血牺牲仍旧能前赴后继克难取胜。故而《明史》在论及李成梁的军事成功时曾留下这样评述,“始成梁、如松为将,厚畜健儿,故所向克捷”。
其二,善于治军。一支战力强大的军队必须要有严明军事纪律。李成梁治军甚严赏罚必信令行禁止,如有违军令者无论亲疏必施之以军法。根据《万历武功录》记载,“李将军军法严,毋敢逗留弗前者”,“敢逗留不进者,斩首以徇三军……李成梁益严军令”。李成梁用严明军纪换来了所部将士阵容整肃号令如山,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军队所至之处鸡犬无惊。
凭借多年军事经验再结合前人失败教训,李成梁又总结摸索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新战法。新战法核心思想可以归结如下:“战有堵截,有捣巢。虏入犯,或大举,或零翳。而与(搏)战者,名日堵截。虏不入犯而我出剿者,名日捣巢”,“惟捣巢赶马可以资养军丁。而牵犬羊内顾之心”。简赅言意地讲,李成梁认为在对女真、蒙古作战中宜主动进攻而非被动防守。
作为“进攻型”将领,李成梁善使奇袭、偷袭、突袭、奔袭、夜战,还特喜欢主动出击“捣巢”。或因祖上有胡人血统,亦或深受辽东边地浓烈胡人风气影响。每逢冲锋陷阵,李成梁父子都好采取胡人弓骑兵战术与敌交锋。即作战时强调“及战多用铁骑,列为横阵,发弓矢冲贼”,“若贼阵不动,则缓缓退之再冲”,这样“十数次之后”,“坚阵无有不溃者”。
为鼓舞士气李成梁父子每每总是亲自带头冲锋陷阵,在主帅身先士卒的榜样示范下部属们无不倍受激励尽皆效死命相随。由此李成梁父子打造出一支能与女真、蒙古并驾争锋的骑兵劲旅。这支一改旧式明军面貌,战斗力极强的骑兵队伍就是明代历史上的辽东铁骑。待李成梁及其精心打造的辽东铁骑登上历史舞台,辽东方向女真人、蒙古人的可怕噩梦便开始了。
只是当时建州女真豪强王杲并没有察觉到明朝方面的种种改变。他也不曾料想到自己的死期居然这么快就到了。王杲此前屡次为虐辽东,还曾公然残害明朝官兵并扬言要纠集土默特、泰宁诸部再度破边剽掠。由于太过作死,王杲因而成了李成梁扬名立万的第一个牺牲品。得知王杲率三千余骑从五味子冲入边准备大举抄掠的情报,李成梁一面巧设埋伏,一面派部将曹簠驰往大冲挑战引诱王杲入套。在用兵上王杲哪是李成梁对手,蒙在鼓里的王杲果然上当遭到明军突然伏击损失惨重。败退后吃了大亏的王杲收拢败兵于古勒寨,再不敢轻易出击。
万历二年(公元1574年)十一月,为荡除祸边许久的王杲,李成梁决定主动出击发兵捣巢。李成梁为此集结了六万优势兵力,携火炮、火枪、火箭等大量火器直扑古勒寨。明军杀至城下旋即展开四面围攻。是时,建州女真各部兵马总计也不过五千,而据守古勒寨的部众就有三千。因着古勒寨地势险要城坚壕深,占据险峻地利的王杲一度认为明军必不能克取。不想李成梁指挥明军使用火器猛烈攻城,很快便连破数栅。不甘自毙的王杲见状率部拼死抵御矢石雨下,一时间战况异常激烈。别看明军死伤甚众但表现仍极为英勇,不避城上密集矢石,明军前仆后继攀缘直上终于登城而入攻取外城。王杲被迫退入内城作困兽之斗,明军则趁着风势纵火焚寨。兵势、火势交相辉映下,王杲苦心经营多年的古勒寨终为明军彻底攻破。
为惩戒建州右卫屡叛朝廷,也为震慑其它各部女真以儆效尤。李成梁攻取古勒寨后下令屠城。《清史稿》特此记载,“明军车骑六万,杀掠人畜殆尽”。一句“杀掠人畜殆尽”区区六个字,意味着不光王杲的三千部下,古勒寨中所有未能突围的老弱妇孺俱遭明军屠灭,只不过他们的首级并不计在明军战报中。纵观李成梁在辽东铁血酷烈的军事生涯,这种动辄“男妇老幼尽屠之”的暴行干得太多了,血洗古勒寨只不过是其中之一。是役,明军“斩首捕虏凡一千一百四级,夺获马牛凡五百二十五头,盔甲凡九百八十一副”。来力红等十数名王杲部将战死,王杲侥幸突围脱身。但建州女真中最为强悍的部族势力就此被明朝一举荡平。
王杲完全被李成梁的屠城暴行激怒了。万历三年(1575年)二月,满怀愤恨的王杲再次纠结残存人马盗寇明边报复。结果被早有准备的明副总兵曹簋击溃,王杲逃往阿哈纳寨。但很快明军便追剿而至,王杲将身穿的“蟒挂、红甲授阿哈纳”,并在阿哈纳拼死掩护下再次成功逃脱。眼见老巢被焚且还遭到明军四处追杀,无处可归的王杲重去投奔了哈达部王台。当年王杲生父多贝勒死后,王台曾收养过王杲及其兄弟姐妹。今日落难,王杲寄望王台能念及旧情再次收留他。况且王台素与明朝关系和睦,王杲更希望王台能从中调停使朝廷复赦其罪(《万历武功录》记载,“(王杲)度生平惟王台相得甚欢,意欲假台以为因缘,于是归台”)。
可这回王杲大错特错了!一者,王杲强盛时曾对哈达部构成过威胁,两部之间已然不和甚至不时发生摩擦。王台就算想收留他,也要考虑是不是在养虎遗患。二者,王杲罪孽深重为明朝所不容。王台又怎敢忤逆明朝收留朝廷的叛逆哪!即便王台深受朝廷信任但逢此刀兵之际王台若是站错了队。顷刻之间,斗志正酣兵锋正盛的六万明军便会呼啸杀向王台,血洗哈达部。对于任何政治领袖而言,识时务、顺天命是最起码的要求。万历三年(公元1575年)七月,投奔哈达部不久,王杲及其家室二十七人即遭王台拘捕。随后王台将王杲捆缚献于开原兵备副使贺溱,途经辽东广宁王杲再被“槛车致(京师)阙下”。因其屡逆天庭罪无可赦,建州女真一代豪杰王杲被凌迟处死,时年四十七岁。受刑后王杲仅剩下一颗血肉模糊的首级,被凄琳琳地悬于蒿街(京师四夷馆所在地),告诫着各族各方贡使,这就是忤逆天朝的下场。
剿灭王杲仅仅是开始,李成梁继续其“暴兵模式”。在对蒙方向上,万历三年(公元1575年)春,土蛮部进犯长勇堡被李成梁击败。同年冬,内喀尔喀五部会集鞑靼黑石炭、黄台吉、卜言台周、以儿邓、暖兔、拱兔、堵剌儿等部二万余骑,自平虏堡南下入寇。遭到明副将曹簠和李成梁的迎头痛击,明军充分发挥火器优势大败蒙古骑兵。来犯诸部被击溃后舍弃辎重而奔走,李成梁率军乘胜渡河追击斩杀上千敌军。万历四年(公元1576年),黑石炭、大委正在大清堡边墙外宿营意欲谋取锦州、义州。李成梁亲率精骑出击二百里悄悄逼近敌营后,一举攻破敌寨击杀鞑靼部长四人。万历五年(公元1577年)五月,土蛮再次入寇联营直至辽河以东。李成梁乘敌不备袭破土蛮大营,明军得胜而还。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正月,李成梁又于劈山之战中大破联手入寇的泰宁部、土蛮部,李成梁夜行出塞二百余里直捣敌劈山大营杀其首领五人。此次交战敌虏死伤不下万余,明军夺获马驼营帐器械等更有数万。同年十二月,泰宁部、土蛮部纠集三万余骑再渡辽河入寇明边。李成梁率锐卒出塞二百余里直捣圜山,斩获八百四十及其长九人,获马千二百匹。敌虏惊闻此讯不敢再进,尽吓得仓皇奔逃。
万历七年(公元1579年)十月,土蛮因求贡市不成,再以四万骑自前屯锦川营深入。李成梁会同戚继光击退入寇之敌。不久土蛮再与泰宁部合兵于红土崖,意图再次大举入寇。李成梁逾边寨二百里直抵红土崖将其击败,获首四百七十有奇。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李成梁又于大宁堡击败土蛮、黑石炭联军,斩敌首三百四十及其长八人。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三月,李成梁在义州之战中大败入寇的泰宁部。泰宁部首领速把亥素来以“彪勇”著称且因长期为祸边庭,史书称其“为辽左患二十年”。此役,速把亥为李成梁部将李平胡斩杀,速把亥之弟炒花等披麻戴孝痛哭而逃。万历十三年(公元1585年),泰宁部新任首领兔儿欲为兄长速把亥报仇,引兵数万入寇再被李成梁击退。万历十四年(公元1586年),土蛮部复联合泰宁部纠集三万骑入寇,李成梁出镇奔袭冒死战斩其长二十四人,是役明军又大获全胜。
上述战例中明军战报多为斩首仅数百十级,貌似战果算不得很多。但必须注意的是,明军在战场上的斩获首级数可并不等于实际歼敌数目。明朝规定,以军士在战场上斩获首级数目作为论功行赏的依据,但很多时候战死敌虏是难以割首计数的。像隆庆元年(公元1567年)的棒椎岩之役,鞑靼人在撤退时“顷跌下岩死者亡算,山岩沟涧数十丈,一时人马充盈”或“老把都、土蛮纠犯蓟东,则棒椎岩千骑一时落岩而死”。战后明军搜索“山岩沟涧”时,坠崖而死的鞑靼人已经“腐秽不可近”,根本割不了首级。万历九年(公元1581年)的长勇堡之战,鞑靼军败退时“皆钩驮其尸而去”,这种情况明军也割不了首级。从中可知蒙古各部真实伤亡肯定要大于明军斩获。事实上经过辽东铁骑连番打击,蒙古各部也的确都被吓破了胆,只要看到李成梁旗帜蒙古人基本上是掉头就跑。由此足见李成梁的赫赫兵威何其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