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毒草

傅稚游又喝两口，定了定神，才开口道：“迄今我的心意未曾变过，如当初我们在云来酒楼时一样。如果安汉公王莽确实是恶人，那么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但若他不是，所言所行并非欺世盗名，且于我大汉有益，那么我愿终身不入仕，与清风明月相伴，悠游江湖。所以，我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巴望他死。”

“现在你还是无法确定他是善是恶么？”

傅稚游目光沉沉，认真注视着西门君惠：“君惠，你熟谙天象，那么你来告诉我，安汉公王莽，到底是好是坏？”

西门君惠不语，半晌后才说：“世上人与事，本无好无坏。一个人是好是坏，要看站在什么立场，以及谁的立场上说了。”

“是，即便对于嬿儿，他也可说既是一个坏父亲，又是一个好父亲。”

“所以，有时候你顾虑的太多了。大丈夫立身行事，当问目的，不问手段。只要目的正当，不在乎什么手段……”

“君惠，如你所说，目的也无正不正当，端看从谁的立场与角度了。也许你以为正当的目的，但对别人却是伤害呢？如何取舍？你可还会坚持你的目的？”

西门君惠淡淡道：“是，我会。”

“而且只问结果，不问手段？”

“是。”

傅稚游摇摇头，却不再说什么。这是他与西门君惠一向的分歧。

突地他笑起来，“这样看来，那董昭仪与你倒是一路呢，只问目的，不问手段。可惜你不接受她。”他避过再度飞来的蒲团，正色道：“如果她执意伤害嬿儿呢？”

西门君惠自信地摇头：“不可能。因为在这一点上，我不会让她得逞。”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西门君惠似笑非笑，咧了咧嘴。

椒房殿外，刘衎早早下了轿辇，不让惊动殿里的人，自己只带着贴身太监禄喜，步行到殿门口。禄喜敲开门，叮嘱了宫人不许声张，刘衎便静悄悄地一个人进来，停在王嬿的寝殿窗外。

外面已经漆黑，料峭的冬寒弥漫在夜空中，刘衎深深地吸了口气，感觉在这样的冰凉中身体有种轻微的刺痛感。但是这种刺痛却缓解了他心里的不适。在寝殿参差不齐的轮廓边缘，宫灯微弱的火光在悬浮于空气的薄雾中闪着光，角落的宫灯虚弱地紧推着封闭在四周的黑暗，试图与黑暗抗衡，然而终究无果。

王嬿的寝殿里还亮着灯，从里面传出的笑声忽然打破了寂静，延绵了好久才消失。

刘衎慢慢地穿过夜晚，聆听着那些笑声和听不清楚的女子呢喃，呼吸着冬夜寒凉的气息，觉得自己只要走进去片刻就足够了，能够片刻温暖就好，好像并不需要太多，也不奢望太多。

殿里的三个人没料到这么晚了皇帝会来，急忙起身行礼，脸上的笑容在仓促间收住，一时有些慌乱。傅良人和李珠络还好，慌乱过后一个是平静一个是欣喜，而王嬿则过了最初的诧异后镇定下来，脸上淡淡的。

刘衎坐下来，看着一桌的茶水和小点，笑道：“你们倒是雅兴不浅，过得恣意。朕可是饿坏了，晚膳也没好好吃。”说着，他自己捡了一块花生莲子百合糕咬了一口。

李珠络赶忙倒了一盏茶水奉过去。

见王嬿一直没说话，刘衎有些讪讪的，便没话找话：“方才在殿外便听得你们笑语如珠，怎的朕一来便都做了没嘴葫芦？你们都聊些子什么？”

他说完便觉不妥。除了今夜的事，还能是什么？

李珠络见王嬿没有开口的意思，而傅良人又看着王嬿脸色犹豫着要不要回答皇帝，她一心爱慕皇帝，自是不忍皇帝受冷落和怠慢，当下回道：“也没什么，臣妾和皇后姐姐、傅良人姐姐在说踢毽子的事，还有幼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