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凌霄之惑

刘衎出了椒房殿，便摆驾蜚廉馆，西门君惠迎出来。

“皇上好兴致，雨天出行。”

“朕想着西门先生这里雨天必然是别有一番景致。”

西门君惠但笑不语。细雨洗青瓦重檐，宫里哪里又没有了？

果然，刘衎在馆中走走停停，似乎饶有兴致。禄喜在一旁撑着伞，亦步亦趋。大殿前的青松格外挺拔繁茂，刘衎放慢脚步，围着松树转了一周，道：“好松。”

“皇上好眼力，这松寿命已逾千年。”西门君惠道。

“哦。”刘衎顿一顿，“旁边若是栽种一些凌霄花便好了。”

他静静望着西门君惠，西门君惠也静静回望他，两人嘴角都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

见西门君惠没有答话，刘衎又道：“哦，朕忘了，道观清静之地，恐怕不宜有那般鲜艳的红花。西门先生，你说可是如此？”

西门君惠淡淡一笑，远若山岚：“皇上此言差矣。天生万物并无区别，也并无适不适宜。所有判断、区别，不过是人为加诸的。君惠倒觉得，凌霄松柏，红花青针，百尺枝头，相映成辉。”

刘衎目光一肃：“那凌霄花相对于清修之地、清修之人，会否过于尘世，过于绚烂了。”

西门君惠垂眸，字字清晰道：“人先自惑才会外物惑于心，心静心定者无物可扰。”

“不扰，还是深种？”刘衎几乎是逼问。

“真正爱花惜花之人不会采摘，只盼它开得好。甚至悉心呵护，免它摧折。皇上又何必在意不扰或深种？”

刘衎注目西门君惠一会儿，西门君惠目光毫不躲闪，依旧坚定澄澈。半晌，刘衎颔首道：“先生说的是，是朕多虑了。”他抚上松树的树干，“有如此青松护持，想必凌霄会开得更高更艳。”

西门君惠拱手：“皇上明鉴。”

刘衎摆驾回了甘泉宫，西门君惠负手立于微雨青松下，一任雨丝打湿肩头、发髻，面无表情。

他转身，扫到宫墙后绛色衣裙一闪，毫不理会，只作未见，向馆后静室去了。

躲在墙后的轻歌悄悄出来，看看四下无人，回飞羽殿回话去了。她暗暗佩服董昭仪神机妙算，尤其深谙皇帝心理。主子料的不错，皇帝听了王婉的话后果然按捺不住，先去质问皇后现在又来质问西门住持。她虽然不知到底说些什么，又看不到皇帝神色，但猜也猜得到，一个男人听闻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子有私，还能怎样？何况身为天子，万乘之尊，忿怒可想而知了。一个皇上根本不在意的王婉，都能因为衣着暴露而惹皇帝震怒，那么深得皇帝爱重的皇后，如今犯了事只怕……哼哼。

轻歌其实并不赞成主子与西门君惠为敌，毕竟截止目前他不妨碍她们什么。只是既然主子说牵绊上他能打击皇后，她也就听之任之、不再劝诫了。皇后虽然目前也无害，但终究是王莽的女儿……

董昭仪听完轻歌的汇报，满意地笑了。她越来越容不下王嬿了，至于原因，她不愿去想。

傅良人身子一直不大好，有一阵没出自己殿门了，这一日王嬿和李珠珞来看她，正到了她十日一复诊的时候，要出门去蜚廉馆，于是便邀她们同去。

王嬿有许久没见过西门君惠了，略一犹豫，便道：“也好，顺道可以看看御苑的百合。”

秋高气爽，天蓝得如一方澄净的碧玉，映着黄叶红叶，格外好看。顾着傅良人的身子虚弱，三人走走停停，一路说笑着，良久才到蜚廉馆。她们被招呼入后面庭院，坐于黄柏下，奉上茶水，坐了一刻西门君惠方才捋着袖子出来。

见三人望着他的手，西门君惠才发觉指尖上尚有墨迹，不觉眉峰一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