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鸿门之宴
之所以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是因为刘玄和229年前那个夜晚的项王一样,默然不应。
但是绣衣御史那个动作,不只刘玄看见了,樊宏也看见了。
229年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刘邦的参乘樊哙带剑拥盾入内,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对项王赏赐的酒肉来者不拒,大碗喝酒,大口吃着生猪肉,对刘邦说,“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然后带着刘邦尿遁而逃。
229年后,同为樊姓,樊宏见机不妙,也赶紧扯了刘縯离去。
然而从鸿门宴离开以后,面对舅父樊宏的示警,以及要求先发制人的建议,刘縯默不作声,沉吟良久方道:“不可。他们是对我心怀畏惧。只要我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觉得安全,便也不敢再打主意。你看,刚才刘玄不是就不敢下手吗?”
任樊宏如何劝说,如何痛陈他们将会死无葬身之地,刘縯也不为所动。
刘玄是不敢吗?恐怕刘玄自己都未必知道。
刘玄很矛盾,他之所以举棋不定,并不完全是不敢动手。他并不像朱鲔、陈牧他们以为的那样是一个懦弱之人,当年在舂陵,他也是招养宾客蓄积死士、敢于杀人复仇的狠角色,甚至能在路上随便找一个和自己年纪体形差不多的男子诱到僻静处杀死,再用剑砍得面目模糊,用以冒充自己,让官府以为他已死,不再追究。他不懦弱。
他只是觉得刘縯并没有什么错。他们有血缘之亲,兄弟之谊,而且现有的江山可以说是刘縯打下的,而他,坐了本该刘縯坐的位置。他知道朱鲔他们的心思和算盘,知道他们是出于私利,也知道他们为什么扶自己上位。但他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是一个傀儡,也不打算纵容他们的私心。
毕竟,王莽未除,新朝未覆,现在杀鸡取卵未免为时过早。
当然,面对刘縯,有时他也会觉察到自己心底的一丝恐惧,他也确实一时有些不敢。刘縯的勇武尽人皆知,他并不怀疑自己不是敌手。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无论刘縯和刘玄如何想息事宁人,朱鲔、陈牧却并不想。他们密切关注着刘縯,急于寻找他身上可以进攻的缝隙。并且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们的目光瞄准了一个人,一个刘縯身边的人。
当初起兵事泄,宛城李氏一门被灭门,唯独李通和李轶兄弟俩逃了出来,一直跟着刘縯刘秀兄弟。昆阳之战中,李通是追随刘秀夜半出城求援的十三骑之一,李轶则一直跟在刘縯身畔。
当初他们李家兄弟俩是因为一条“刘氏当兴,李氏为辅”的谶语,才决定开始踏上造反之路的。虽然最初结盟是和刘縯,但如今做了皇帝的却是刘玄,李轶便一心想要投到刘玄帐下。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想法有什么问题,谶语上说的是刘氏,刘玄也是刘氏。李氏要辅佐的自然是称帝的人,只有皇帝才能给予他们想要的风光和权势。
朱鲔看准了李轶,李轶就是刘縯阵营内部的那道裂缝。
李轶决定用扳倒刘縯来作为进身之阶,向刘玄投诚。他不知道的却是,刘玄此时并无此意,不过是朱鲔和陈牧的小九九。
身为嫡系亲信,李轶清楚知道刘縯的软肋在哪里。那就是重义。一个“义”字,帮刘縯聚集了众多英豪在麾下,也将让他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刘稷,刘氏兄弟的嫡系,勇冠三军。对于刘玄登基而非刘縯,他愤怒异常,曾直言不讳道:“起兵图大事者,伯升兄弟也,今更始何为者邪?”若非刘縯一力弹压,他带头第一个要去抢回皇位。刘稷对刘玄的不满与不忿,并非汉军内的秘密。而他被刘縯看重的程度,更加不是秘密。
李轶便打算从刘稷下手,如此这般,定下一条毒计。
在朱鲔的授意下,刘玄下诏册封刘稷为抗威将军。消息传来,果然如朱鲔所料,刘稷拒绝接受。刘玄原本在意料中,所以并不觉得怎样,认为这不过是刘稷一贯的倔强罢了。然而,朱鲔等人不断撺掇,言辞间充满了暗示:“陛下,若今日刘稷可以拒绝封赏,明日他便可明目张胆地抗命。如此,其他将领岂不争相效仿?长此以往,陛下的威严何在?”
刘玄沉默,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他向来知道刘稷对自己不服,甚至时有怠慢无礼,但他一度视其为有能之将,不曾计较。然而如今,在朱鲔等人的蛊惑下,他的心中逐渐生出一种不安来——如果今日刘稷抗命不尊,是否会让其他人也对自己这位更始帝心生轻视?
他望着朱鲔冷静的神情,心中那个念头越发强烈,渐渐有了定局。于是,他率着诸将和数千士卒来到驻地,以抗命不尊为由,将刘稷抓了起来,并下令不日斩首。
陷阱。这是一个明明白白的陷阱,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就等着刘縯自己往里跳。
刘縯的亲信们苦苦劝谏着:“伯升,万不可贸然前往!刘玄已心生杀意,你若亲身犯险,后果不堪设想!”
刘縯双眉紧锁,神情坚定,铿锵道:“刘稷是我手足,我岂能袖手旁观?今日若不救他,我将无颜面对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