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月上柳梢头

李通向伯姬提亲？刘秀立时明白了，这并不是简单的提亲，这是李通主动伸过来的友谊之手。他找来妹妹，问道：“你年岁也已不小，是我和大哥二哥忙于征战，耽搁了你。现在李通来提亲，你可愿嫁？”

刘伯姬大怒：“李轶害死了大哥，你居然还要我嫁到他们家、嫁给他大哥？”

刘秀摇头：“李轶是李轶，李通是李通。虽然他们是两兄弟，但心性大不相同。大哥之死，和李通没有关系。李通选择现在这个别人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时候来提亲，即是一种表态。他是宛城李氏的老大，在南阳豪杰中举足轻重，他是想借联姻来给我们提供庇护。”

刘伯姬不语。

刘秀道：“伯姬，你也不止一次见过李通。三哥只问：抛开大哥的恩怨，单纯只考虑你自己的未来，你可愿意嫁给他？”

刘伯姬怔怔的，仿佛没有听清刘秀的话。自己的未来？她不是没有想过，然而她所能够想到的全部，也不过是大哥做主，将她许配给一个大哥看中、器重的人，相信那个人会善待她，和她生儿育女，照顾她一生。这已是最好结果。生逢乱世，她曾亲历过亲人的死亡，甚至死于乱军之中，而她则和死亡堪堪擦身而过，如此朝不保夕的生涯，还能求什么未来……

她望着刘秀，一阵心疼。这已经不再是她曾经意气风发的三哥，而只是一个忍辱负重心力憔悴的人。如果能够对他有帮助，能够减轻他肩上和心里的重负，她愿意做任何事。何况无论家世还是人才，嫁给李通，都绝不会辱没自己。

刘伯姬郑重点头：“我愿意。”

亲事就这样定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是刘秀一天最放松的时刻。没有窥伺的眼，没有试探的言语和举动，他不用伪装，不用小心翼翼。他脸部的肌肉松弛下来，强装的笑颜便耷拉下来，现出深刻的纹路。他的痛苦溢于言表。

确定四周没有眼线了，他才夜半从家里出来，悄无声息地沿着小径和人家的屋檐，快步走向坟地。

刘縯的坟前，已经站着一个人。从头到脚裹着斗篷，看不清脸孔。

刘秀并不惊异。有许多和他一样不敢公然祭拜刘縯的人，都是这样趁半夜无人时潜来，祭几杯水酒，说一席话，立半晌，坐半晌，然后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去。每个人都掩着脸，小心地不被别人看见。没有人寒暄、彼此辨认，都心照不宣地祭拜，至多在彼此交汇时交换一个理解的眼神。

刘秀静静站在树后，想等那人离去。那人却转过身，朝他的方向走来。刘秀站着没动。

隐藏在云层中的月亮突然现身出来，光线打在那人身上。行走间，严严实实的斗篷下，可以望见曼妙的身形。每一步，都娴雅自若。

刘秀的胸腔突然剧烈跳动起来，他怀疑不只自己，就是那人也能听到他磅礴的心跳声。

那个人越来越近，边走边掀掉了斗篷的风帽，任月光毫不吝惜地照在脸上，发出莹白温润的反光。

“十二！”刘秀惊呼。

他完全不能置信，在荒郊野岭，此时此刻，这个人竟会是十二。

那张美丽瘦削的脸孔上，微微绽开了一点笑容，却很快收敛，被严肃和悲伤取代。王嬿慢慢走到呆立的刘秀面前，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刘秀再也无法按捺，只觉一瞬间脆弱无比，所有的忍耐、强硬、伪装，一下子土崩瓦解。他紧紧抱住王嬿，低下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强忍住即将滴落的热泪，然而肩膀却剧烈抽动着。

王嬿只是理解的、温柔的，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

慢慢的，刘秀的情绪稳定下来，但是他不想放开王嬿，不想抬头。他从王嬿的颈窝处发出闷闷的瓮声：“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刘伯升死了。”

王嬿只淡淡、轻轻一句，没说旁的。刘秀却全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