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风雪城隍

人群中突然有一个声音鼓噪起来：“来呀，给爷们哭一个！骂一个！求饶一个！”

囚车内的人却似无所觉，一无所动。

那个鼓噪的声音又叫嚣起来：“妈的，什么有道高人！依老子看，不过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棍罢了！”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那人哀嚎起来。

竟是一个老者给了那人一个嘴巴子。只听老者苍老的声音厉声道：“李顺子，你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当年你娘病得要死了，看不起大夫，你当是谁治好了你娘？是谁不要一个钱，给了你娘直到痊愈的药？就是这位西门住持！”

随着老者的话，人群中响起了回应，此起彼伏：

“是啊是啊，当年在城隍庙，就是这位西门住持给我们看病施药啊……”

“这位西门先生是好人哪……”

“对呀，我的病也是他治好的啊……”

“妙手仁心哪……”

“我想起来了，当年和西门住持一起的，还有当时的皇后娘娘呢……那时下着大雪……”

囚车内一直入定般的西门君惠突然轻微地动了动，唇边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的心思飘回多年前那个下雪的冬天，那间破烂的城隍庙……

他记得她当时因为被他拆穿身份，被百姓蜂拥山呼万岁，而窘红了脸。他至今仍清晰记得她当时鼓起勇气说的话。她说：“你们都是大汉子民，关心你们的病痛安危原是朝廷应有的责任，你们无需为此感激。恰恰相反，是朝廷应该感激你们，是你们垒起了大汉的一砖一瓦，大汉的千秋功业离不开你们。若要感激，你们不妨感激身边不离不弃的亲人、邻里，感激困苦中向你们伸出的手……”

他清晰记得。只要是有关她的一切，他都记得。

“啊，下雪了！下雪了！”

随着人群的惊呼，天空中飘飘洒洒的落下了雪花。

现在并不该是下雪的时节，却下起了雪。

突然有人开始呐喊：“西门住持是冤枉的！他不该被砍头！看，老天都代他感到不公了！”

“对！西门住持是冤枉的，他不该死！下雪是说明有冤情啊！”人群响应起来，沸腾起来。

押送囚车的侍卫们紧张地握紧了刀剑。

一切喧闹都与西门君惠无涉，他依然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仰起脸，迎着天上的雪花，让它们落在脸上。然后，他抬起那只还能动的手，轻轻拭了拭面孔。他的动作缓慢，因为每一下都牵动着伤口。

他素爱洁净，不想临死一刻如此污浊。

白皑皑的雪花洗净了他的脸庞，他的脸宛如苍白的玉石，与飘落的雪花相映成辉，成为最纯净的存在。痛苦使他的眼睛幽深明亮，仿佛其中蕴藏着星辰大海。仰起的脸上，他高挺的鼻梁犹如峭壁，承接着风雪，薄薄的唇微微上扬，似是含着两分欣喜，又像是带着几分讥诮，对即将到来的命运感到不屑。他的长发早已散乱不堪，此刻被雪花裹挟的寒风吹拂得更加凌乱，但却更平添了他的不羁之气。即使在死囚车上，且满身伤痕，他的身姿也依然挺拔，宛如一株傲立的青松，展现着不屈的意志。

“仙人哪……”人群响起不绝于耳的赞叹声。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气度、神韵，若不是仙人，怎么可能在这样绝望的时刻还如此风华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