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槐市,长安二手书交易市场
站在祭台之上,王莽的心绪波动难平。
此刻,天地无声,唯有他一人高高矗立在天地之间,要向上天陈请。心中千言万语涌动意难平,沉默良久之后,他终究放开嗓音,激昂而颤抖地,陈述自己接受天命的经过——他是如何在谶言与祥瑞的昭示下承担了天下的重任,又是如何在群臣和百姓的拥立下登基为帝,如何历经艰辛坎坷……他自诩以仁德治国,以忠信待民,可换来的却是天灾人祸接踵而至,战祸不息……
他的声音起初高亢有力,仿佛要穿透一切,直达苍穹,继而越来越低沉,转为悲凉。他所有的雄心壮志和抱负,最终都化为了满腔无奈。台下的群臣也不由动容,心生悲悯,纷纷垂首默哀。
“天命为何如此艰险?我竭尽所能,为何仍未能得苍生所望?”王莽仰天大哭。
群臣也跟着哭起来,登时哭声响彻天地。
王莽老泪纵横,边哭边倾诉,边向上天求救,恳请垂怜,哭诉到最后已声嘶力竭,面色苍白,用尽了所有力气。他猛然伏地,额头叩在青石之上,久久不愿抬起,泪水滴落在冰冷的青石上,流入缝隙间的泥土里。他孤寂而无助地跪在天地之间,长安城外的风沙悄然袭来,拂动他的衣袍。
哭天大典连续数日,长安城中的百姓也得到诏令,早晚聚集,一齐大哭。百姓中凡是来哭者,由朝廷管饭,哭声悲哀且响亮者、能边哭边诵策文者,加封为郎官,名唤“吁嗟郎”。
于是长安城从早到晚,哭声不断。帝都长安,又有了一个新的别名:哭城。
许多年以后,有一个蜚声国际的大文豪,说过一句类似的话:幸福的人生大抵相同,不幸的人生各有各不同。在公元二十三年的八月,中国的长安,有数十万老百姓,各怀心事,各自想着各自的悲哀苦楚,用各自不同、风格迥异的哭法,畅快淋漓地哭了起来。他们中有五千多人凭借他们杰出的恸哭,从中脱颖而出,封拜成为郎官。
长安城相信眼泪吗?事实将会不吝给以答案。
王嬿被闭锁在承明宫内,安静异常,每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要么就拿着一支玉箫在手上把玩。
可是她从来也不吹,就那样整日拿在手上瞧来看去。
不吹,是因为她虽然旧时在安汉公府时,被母亲逼着学过几天,但终是不喜欢,所以也就吹得不怎么好,如今也就自然不好意思吹来折磨自己和别人的耳朵。
房内,兰台在窗下做针线,橘井对着杏林在一旁嚼舌根:“明明另一支玉箫比这支好上千百倍,为什么小姐单单对这一支爱不释手?”
杏林道:“想来是因为送箫给小姐的人不同?”她指指房内盛放另一支玉箫的匣子,“这一支,我记得是不久前才有的。小姐手上那一支,却是去年还是前年就有了,连她出门都带着。是不是,兰台?”
兰台见她们把问题抛到自己这里,心里暗暗叹气道,那自然是因为送箫给小姐的人不同。但她却不能说出来,终究小姐的事小姐自己不说,她无权越界,何况橘井和杏林恐怕连刘秀是谁都未必知道。她们终日待在深宫,不像她跟着小姐四处闯荡。
她只笑道,“有胆你们自己问小姐去。”
橘井吐吐舌,杏林摇摇头,两人作罢了。虽说她们从小就伴着小姐,但如今的小姐哪里还是以前的小姐,莫说身份变了,就是性格和气质都大变了,自有一种不怒自威。尤其自从橘井因为假太医的事挨过杖责,她们更是言行谨慎了,若是敢直接去问小姐,又何必来问兰台。
然而兰台也是揣着好奇的。她自是知道,小姐整日拿着的箫是刘秀赠的,而房里躺在匣中那支,则是西门君惠的。她不好奇西门君惠为什么送箫给小姐——他送什么给小姐,她都不奇怪,她好奇的是……
这天趁四下无人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向王嬿问道:“小姐,为什么刘公子要送你一支玉箫?难道他不知道——”
她顿住了,没想好后面怎么说。
王嬿睨了兰台一眼,道:“你是想说难道他不知道我不会吹,还是想说难道他不知道我吹的不好?”
兰台被戳破心思,嘿嘿笑了两声。
那一日的情形历历如昨,王嬿想到便温柔地笑了。
那时刘秀还没有离开长安,还在太学里读书,有天突然告诉王嬿,明天就是开槐市的日子,问她想不想一起去看看。王嬿在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说槐市,不禁大为惊奇,以为是民间的某种集市,会有许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当下连连点头。刘秀叮嘱她次日可以带几册不喜欢的书时,她还以为是他想看,但出于君子不夺人所爱,故而要她不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