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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精神支柱

“少年的蓝色梦幻使我迷恋上了文学,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一走就是三十多年,虽无所作为,但文学毕竟支撑我渡过了极其艰难的岁月。文学的梦,幻化为小草的种子,从我心田里萌发出来,向着太阳不屈不挠的生长。不要问得到什么,追求本身就是神圣。”

这是我的叙事长诗《春叶》前言中的一段话。文学创作一直是我人生的精神支柱和心灵寄托。

1973年至1974年,在人生最低谷的时候,我用小学生的演草本写完了长篇小说《雪梅》,一本本订起来,大约有三十几万字。小说写完后,你往哪里寄呐?不知道!让谁去审稿呐?也不知道。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他叫李山泉,在县广播站工作,我和他有点拐弯亲戚。

叔父行医时曾去县城一带,天气酷热,在路过一个叫刘庄的村时,叔父中暑昏倒在大街上,被一个善良的大娘救治过来。叔父为报答救命之恩,就认了那家大娘为干娘。那大娘的儿子就是李山泉。

有了这层关系,我决定去找他。

记得是74年春节后,我买了五斤肉,还拿了些口酥糕点,一篮子馒头。借了一辆破自行车,出门后向西北方走,走的全是山路和羊肠小道,崎岖不平,坎坎坷坷,从早晨出门到他家已是中午。

我冒昧地走进了他家,自报家门,自我介绍和叔父的关系,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李山泉和我是同代人,长我一岁,论辈分我喊他大叔。他是母亲守寡拉大的孩子,上高中时就已娶了媳妇,那年轻的大婶子也是漂亮的农家姑娘,好像比大叔大几岁。

李山泉是县一中毕业的老三届,也是学的文科,我们两个有共同的爱好,自然是心灵相通。他的母亲对我十分亲热,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打听叔父生前死后的情况。

他们家在刘庄的西面,门外能看见矮矮的山头。家分东西两个院子,母亲住西院,李山泉夫妻住东院。李山泉给我介绍说,村后沟里的树全是他们家的。

看来他们家过的日子在农村算是殷实人家了。

那天,我住在了他家。那是我一生中受到的最热情的款待。我们敞开思想谈了自己的经历、谈了文学创作的事。李山泉说:“县文化馆刚从宁夏刚调来一个作家,叫李生,我们关系不错,我给你介绍一下,把你的作品拿给他看看。”

第二天,李山泉大叔就领我去了文化馆,找到了李作家。

他身材不高,但长得眉目清秀,目光炯炯有神,话声中能透出一种文学大家的傲气,他不屑一顾的瞟了我一眼,问:“谁写的小说?”

我说:“我。”

他上下打量了我半天,巴眨了半天眼皮,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说:“我看看作品……”

我把厚厚的一捆演草本给他,他掂了掂,说:“严格地讲,写作是用方格稿纸,这样的东西编辑是不看的……”

听赵大叔介绍,他是从宁夏创作组调来的正式作家,在大西北是有些名声的,出版过作品。我对他有些肃然起敬了,作家的光环使他在我心目中高大起来。

由李山泉大叔作陪,我在一家饭馆里招待了他,他还邀请了诗人杨武。杨武特善谈,把写诗讲的神神乎乎,并在席间作诗:“啊,我的大海……”

这篇《雪梅》是我的处女作。李生老师看了一遍就退给了我,作品就这样算是被枪毙了。如果当时能把稿子寄往出版社,也许这部作品就是另一种命运了。

我的第一个肥皂泡就这样破灭了。

此次接触,竟拉开了我与李生老师半生的友谊。后来我去了矿务局干代课老师,从新城路过,文化馆已从老城搬到新城,我常顺路去文化馆找他。他领我从文化馆去他家里,他的妻子叫李梅,是一个民办老师,人长得秀气,天生丽质,脸颊透着绯色的薄晕,一双黑亮的眼睛透着绝伦,皮肤像凝脂白玉一样的细腻,粉红色褂子和黑酱色的裤子紧紧裹着她那修长的身段,把诱人的曲线清清楚楚显露出来。

见到李梅,我忽然明白李老师为什么从宁夏创作组回来的缘由了。

李生住在岳家,岳父是老实巴脚的庄稼人,为人诚实厚道,岳母和蔼可亲。他们有五个女儿,李梅是老大。李生一家三口住在一间南屋里。

李生老师写县志时采访了许多抗日时期的英雄们,对东岳武装起义的故事很熟,材料也积累了很多,打算写一部抗日战争题材的长篇小说。我们无话不谈,他常我送到村西的砖瓦窑厂。

有一个星期天我去找他,他说:“你今天帮忙和我去弄点粮食!”

我说:“去哪里?”

他说:“杨庄,是仪山镇党委秘书赵法联系的。”

我用自行车带着他去了新城南面的杨庄,那时还没有新城,走的是土路,赵法已等在那里。赵法身材中等,浓眉大眼,方脸膛是国字型,是一种有官运的貌相。他叫来仓库保管,从一间仓库里给李生装了一袋小麦,过了称付了钱后,由我帮着推回他家。

那是第一次认识赵法,他也是个文学爱好者,后来他调到县志办公室,有一次他给我说,组织部准备调他去下面做镇长,让我回去跟他干。

我说:“行啊,反正在矿务局也是个代课老师。”

结果,他没去做镇长,调到东岳日报社当编辑去了。我们一块参加过东岳市文学创作班,他也穷的只有一条裤子,有一次扯了个洞,我帮他找了针线缝起来的。我们成了真诚的朋友,他出版的长篇小说《野火春风》后,亲自开车到矿务局给我送了一本。

李生老师最大的困难是盖房。村子里给了他家一块地皮,妻子很能干,自己用泥块垒墙,繁重的活都是自己干。屋墙垒起来,却买不到檩条。我回老家找了看山林的队长,给他联系了买树的事。

一个星期天,我和李老师爬上雨山,他去寻找粗一点树木,我去用手锯杀,再一棵棵从山上扛下来,从早上锯到傍晚,才杀够四间房用的木檩。我驾着地排车从山上下来时,已夕阳西照,正好村子里有位老人去世发丧,儿孙们点炮为他送行,九声火炮惊天动地,高空中烟尘滚滚,我正巧从拉车从送葬的队伍里穿过,真有些悲壮的味道。

拉车四十余里到他家时,已经半夜了。

他的房子盖好后,我去他的新家看过,正房四间很敞亮,院子里栽满了青枝绿叶的花草,清香幽静,一家人其乐融融,很有成就感。

李生考大学时是山东省第一名,是山东的状元。上小学时,绘画作品就参加了全国大展。后来成了作家,发表了很多东西。他用才智和汗水证明了他价值。他是如兰之草,虽源自山野,却高贵儒雅,得到了家庭和社会的承认和尊敬。

文学是我心里的一缕阳光,让我感到温暖而明媚。

一个星期六的早饭后,教导主任周良告诉我:“省清河出版社来了电话,让你去一趟。”我立刻给东岳文化局的白云书记打电话询问了一下,他说是他把我的小说《乡魂》推荐给了张良社长,希望他关照一下。

第二天,我到市场上买了二十斤花生米、十斤鸡蛋,坐车去了济南,从长途汽车站乘四路车到省府附近下车,然后步行到出版社招待所住下,下午就去了出版社。清河出版社在一座二层小楼上,二楼南边路西有个门口挂着出版社长的牌子,我有些怯懦,犹豫了半天,最后敲了几下那木门板。开门的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长者,头发有些斑白,面色红润,中等个儿,很和蔼可亲,两个眼睛放射着温柔而润润的光芒,他微笑着问我:“你是东岳来的吧?”

我嗯了一声,他呵呵笑着:“快进来,快进来!”

我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出版社长的办公室,坐在冲着门口的单人沙发上。

他给我倒杯开水,边整理他写字台上的一撂书稿,边和我说话。问我多大了,家里有什么人,到矿区工作多少年啦,是否是正式教师,家属做什么……

他问得很仔细,我一一诚实的回答,唯恐有半点差错。他是我一生中第一次见到的出版社长,也是我第一次走进正规的出版社。

中国那个时代,出版一本书就能功成名就的。我幼时读过的《苦菜花》、《林海雪原》、《红旗谱》、《野火春风斗古城》、《红岩》等等书的作者,不都是一书成名吗?还有《青春之歌》的作者杨沬……

我想自己这次大概是遇到了贵人,人在难处会有贵人扶持的。快下班的时候,张良社长说:“东岳的白云书记在省里一个创作会议上把你介绍给我的,并把你写的一部长篇小说转交给了我,我让几个文艺界的朋友看了一下,明天上午召开座谈会,晚上到我家吃饭吧。”

我心里早热血沸腾了,我是个善于激动的人,根本听不清于社长在讲什么了。这部作品是我挤时间写出来的,星期天要回家劳动,办公室里要备课批改作业,找学生谈话,只有下班后的时间可以利用。每天晚自习后,工作一天已筋疲力尽。我就早起,凌晨四点多起床,坐在床头,用膝盖顶块薄木板,将稿纸铺在木板上进行写作。

我很知足,在农村时是点煤油灯,灯光如豆,现在毕竟有了电灯,尽管昏黄些,但比煤油灯亮多了。有时停了电,我心里焦急万分,后来急中生智,发现窗外几米有一盏昏黄的路灯从破旧的窗洞里照射进来,那光波正巧能照到我的床头上,我就用一个刮脸用的小镜子,把路灯的光反射到稿纸上去写,去抒发我心中的爱与恨。因为光线太暗,瞪大眼睛也就是能撑十几分钟,我就感到眼睛疼,只有揉出泪来才觉得轻快些……

深秋的天气已寒冷了,我穿着秋衣,外面罩着我那个灰不溜球的褂子,脚上穿着妻子做得布鞋,一身土老帽打扮,我看张良对我没有一点鄙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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