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跪只跪你
一炷香后,石门再次转动,青水从门后走了出来,那地板上除了一些水渍,已然什么都没有了。
青水放低了声音:“人已经自杀,刚从暗道处理掉了。”
林疏言坐在桌前喝了几口冷茶,苦涩的味道不禁让他抿了抿唇,闻言点了点头。
青水继续道:“大人猜得八九不离十。”
林疏言摆弄着茶盏,眼睫遮盖了眸中翻涌地情绪,“这么说,那就不光是池渊和皇帝,那这搅浑水的人到底是谁……”
青水有些疑惑道:“大人怎知顾迟定会背叛身后的人?这其中可有什么关窍?”
“关窍?”林疏言嚼着这两个字,青水点了点头。
林疏言撒了一杯茶水在地上,随后倒扣了茶杯,“也没什么关窍,顾迟心中有疑虑,他想传消息给外面的人,可惜,消息尚未传出,便被派来的人杀了。”
青水恍然大悟地点着头,人心难测,谁又能一言定之。
“而且,我也没有很确定池渊会这么狠绝。”
林疏言嘴角扬起,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东西:“加之刚才那人说的话,我并非一字不疑……池渊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黛山楼中
丝竹声从早到晚,楼中的欢笑声不绝于耳,在这个讲究高尚廉洁的京都之中,仿佛只有在这里,靡乱没有一点隐藏之意。
三楼是黛山楼最贵的雅间,最奢靡,也最隐秘。
一向以“秉公执法”为称的崔桓月跪在一把琵琶上,虽然疼得直流冷汗却一声不吭。
崔桓月跪得笔直,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然而那什么也没有,只有重重叠叠的墨绿色纱帘,纱帘的后面是丝绸的曳地挂帘。
没有一丝风,就连轻飘飘的纱帘也一动不动。
片刻后,门外挂上的铃铛清脆地响起,这是一刻钟时间的提示,这时崔桓月就得站起身来,不管多疼都得站立在原地。
弦绷得很紧,衣服上甚至渗出几丝血痕,膝盖上更不用说。
崔桓月疼极了也只是咬了咬牙,手轻扶着腿缓缓站了起来。
“仁桉。”一道慵懒地声音隔着帘子传入崔桓月耳中。
“臣在。”崔桓月抱着希望,希望帘子后的人能来见他。
帘子后的人似乎顿了一下,开口道:“私下不必如此称呼。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前来?”
崔桓月拱手垂首,回道:“属下监管不力,险些坏了大人的事,大理寺被暗中安排了人也没有及时揪出,是臣的过错。”
面前的纱帘被脚下的风带起,苍白的面容出现在崔桓月眼中。
池渊坐在轮椅上,言语中带着无奈,好似说教一般道:“你是在责怪你的兄长吗。”
崔桓月见人出来,脸上浮出一些笑意。
崔桓月本就生得高大,此刻站在面前,池渊仰着头有些不舒服。
显然面前的人也知道这一点,熟练地跪在轮椅前,此刻两人才差不多平视。
此刻崔桓月才开了口:“桓月不敢。”
池渊也没兴趣与他一直这样两眼相望,轮椅转了个弯,轮子剐蹭在琵琶上,锋利的弦线刮过伤口引得崔桓月闷哼一声。
“琵琶拿走。”
崔桓月闻言微不可察的抬眸,随后便拿走了膝下的琵琶,“多谢兄长。”
“乐茗始终是个隐患,眼下对方在暗我在明,皇帝近年明里暗里地打压,步步紧逼。”池渊停在桌前,修长的手拿起一把削皮的小刀,冷光反射在他眼中,黑色的瞳孔看不出情绪。
桌上传来一声闷响,汁水溅到了他的手上,红透的苹果被一刀贯穿。
“但,焉知这前面的路是我的高堂,还是他们的地府。”池渊悠悠说着,声音透着狠意。
崔桓月的肩膀染上一抹温热,池渊扶着他的肩膀,脸上带着笑意。
“你从小就很聪明,下次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仁桉。”
“兄长放心。”
崔桓月看向眼前的人,除了嘴唇有些血色,其余都是久病不愈的苍白,这些年池渊虽然没有明里广招太医医治,但崔桓月知道,这个人在这件事上有不可放下的执着。
池渊是在一个破庙里把崔桓月捡回来的,那时候他才三岁。
秋凉之时,崔桓月身上只有两件逃命时穿的单衣,孤零零的窝在破落的墙脚处,白天时出门乞讨,晚上就着稀拉的干草入睡。
寺庙里不时就会有乞丐夜宿,崔桓月仅有的东西没少被大些的孩子或者年长的乞丐抢去,他脖子上那颗小小的玉珠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即使再窘迫,他也从来没有拿出来过。
三岁的孩子坐在墙角,那天的月亮很圆,是十五佳节。庙里的小乞丐少有的生起了火,甚至允许崔桓月一起过去坐在火堆旁。
崔桓月很开心,觉得那些抢他食物的小乞丐也不是这么讨厌了。
入夜,旁边的人都相继睡着了,唯独崔桓月坐在那,手里握着那颗小珠子,豆大的眼泪从小孩脏兮兮的脸上滑落,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火苗明亮的光线印在稚嫩的脸上,像曾经那样,他们一家人坐在草地上,那火堆上应该还要架一条爹爹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娘亲坐在他旁边……
“玉珠?!”
一个小乞丐捏着嗓子,双眼瞪得老大,崔桓月被这人吓得心脏砰砰地乱跳,慌忙把玉珠藏在了衣服里。
“不,不是……是一颗小石头而已……”小孩青涩的演技并没有糊弄住她,但崔桓月看出来她好像并没有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