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高原宽厚的、黑色的背。

夜渐渐深了。

黎落一人靠坐在床上，手里捧着小本子，咬着笔头沉思。

高原在一边实在无聊，他也不是看书学习的人，只好收拾收拾屋子，发发呆。

在高原第二次涮好了拖把拖地的时候，黎落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高原抬抬眉毛，本以为终于写完了，没想到黎落连一眼都没看他，又拿起了笔。

高原只是看他。

高原重新低头，一下一下地拖地。

时间在墩布拖把与水泥地板之间钝钝的摩擦声里缓缓流逝。

“嗳，你不是头晕没好么，少写点。”他终于耐不住无聊，戳了戳黎落。

“大，每次你都吃的比我多。”

“知道了。”工作起来的黎落很认真，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微微弓背，鼻息浅浅。

这应该是一个清新美好的画面。

屋子里橘黄色的灯光昏暗，墙壁上贴着的富于藏地风情的壁纸被岁月剥落不少，残余的部分掺上灰色，玻璃窗也很老了，上面还有彩色的花纹窗纸。

这一片处处都浸透了时光的墙壁上，投下了黎落的身影。

于是他的身影变得浓重、炽烈。

一眼就能看到心里。

高原只是看他。

“别看了，搞得我不自在。”黎落慢吞吞地说。写作时他整个人的节奏都缓了下来，跟平时挺不一样，高原一直看着他。

“我觉得你好看才看的，你还不愿意了？”高原一手扶着拖把棍，神色不变。

“我还没见过你戴眼镜的样子。”他往前凑凑。

黎落不觉失笑，索性放下了笔转过头，和高原对视，“呐，给你看个够，然后我就要写东西了。”

高原木木地看他，黑框眼镜遮住了黎落眉角上的痔，把他的整张脸都衬得更白净。

黎落也看着高原。

原本只是漫不经心地扫视，后来他的视线渐渐停顿了，粘在了高原脸上。

黎落知道他没救了。

他陷进去了。

黄里带黑的平平无奇的脸，毛孔不算细小，眼角眉头还有淡淡的皱纹，黑黑的眼睛永远愣着，缺乏灵气。唯一可圈可点的地方，大概也只有阳刚硬气的相貌。

不帅，但是很硬。

“我不需要甜言蜜语。”黎落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可这样的男人根本不难找，说的难听些，高级牛郎店里这样硬派风格的男人一抓就是一大把，闭着眼睛挑。

但高原只有这一个。

虽然比起那些人，高原并没有实在的竞争力。

“看够了吗？”黎落率先别过头，“大老爷们儿的也不嫌怪。”

高原不为所动，“你戴眼镜还挺好看的。”

“我不需要甜言蜜语。”黎落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真的，挺好看的。”高原留下一句话后就拿着拖把出去。他断断续续又拖了一遍地，该去涮拖把了。

屋里只剩下黎落一个人，他捶捶自己的胸口。肯定是高原反应还没好全，妈的，心跳有点快。

写起文章来时间总是过的很快，黎落笔尖不停，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十几页纸。他好不容易从文字里脱离出来，眼前都是一片模糊。

呵，装什么绝情。黎落在心里对自己冷笑。

坐在旁边沙发上的高原不知何时已经无聊到睡着了，面前的烟灰缸里乱七八糟地戳着几根烟头，烟气糊了一整间房。高原人坐在那，垂着头，呼吸之间发出微微的鼾声。

“没有。”黎落回到了房间里，关上门把高原拦在外面。

“喂！”黎落喊了一声，“你困了就去睡啊，别坐在这干嘛。”

高原垂着的头慢慢抬起，晃了晃，一双迷离无神的眼睛在黎落身上来回瞄了几遍，确认了他的身份。

“我不需要甜言蜜语。”黎落重新投入了工作之中。

这时，高原已经醒的差不多了。他站起来使劲揉揉脸，说：“睡前再吃一次药吧，这样好得快。”

“你就为了这个不睡觉？”

高原点了一根烟，吐出一串烟圈，“嗯，你自己肯定就忘了。”

黎落把本子放下，舒服地蹬蹬腿，向高原伸手，“药呢。”

高原看看他，把胶囊扔过去，又去屋外倒了一杯水拿进来，“吃了就睡吧。”

他说完，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