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愿者上钩(二)
杜楚客惊讶地笑道:“噢?难道先生曾见识过?”
我拱手笑道:“在下有一好友,为琴痴,曾遍翻古籍,终于寻得半篇残谱,方才一曲,便是依此编来。”
一旁沉默不言的房遗直拱手问道:“还未请教先生高名?”
我道:“在下郁无伤。”
房遗直道:“在下房遗直,喜好音律,愿拜先生为师。”
我摆手道:“承蒙房公子高看,在下抚琴,只为娱己娱人,随心议论尚可,若说教人弹琴,只恐误人子弟。既然公子喜好音律,在下便与公子做个朋友如何?”
房遗直一本正经地正要说话,杜楚客已经笑道:“如此正好!在下杜楚客,愿和先生做个朋友!”
房遗直也表示同意。
他们这番模样,竟叫我想起了很久之前与宇文化及之间的相交,只是彼时我的年岁比他们还要轻得多。
我转头对阿寿道:“既然如此,便请他们二位到楼上雅座一叙。”
杜楚客却指着楼下道:“郁先生,您走了,楼下的客人该怎么办呢?”
崔少卿盈盈笑道:“郁先生半生落魄江湖,难遇知己,如今二位公子能识此佳音,怎能不开怀畅饮?至于楼下宾客,便是耽误了,又有何妨?”
崔少卿此言一出,杜楚客不由得多打量了她两眼,笑道:“想不到这小小杜康居的掌柜,竟也是位高人,杜某有礼了。”说着竟躬身一拜。
崔少卿稍一侧身,笑道:“先生亦是不俗之人,何须行此俗礼?实在不敢当。”
杜楚客闻声站定了,哈哈笑道:“便免了这番客套。烦请这位夫人在楼上雅间置酒,我要与郁先生一醉方休。”
崔少卿领我们再上一楼,阿寿早已将桌案备好。
三人相对坐下,酒过三巡,杜楚客道:“我们二人出入宫廷,常与宫中乐师厮混,却也从未见过比先生琴技更好的人。”
我低头饮了一杯酒,笑道:“二位常常出入宫廷?”
杜楚客笑道:“想必先生来长安不久。实不相瞒,在下杜楚客,家兄杜如晦现居尚书仆射之职,我虽是个闲人,也托家兄之福,有幸常常到宫中走走。这位房公子,便是中书令房玄龄长子。”
谈话之间,话题又转到了我方才抚的琴曲上,一直沉默寡言的房遗直见聊到琴曲,多了几分兴趣,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这样一来二去,不出半天功夫,三人竟像是相识多年的故交一般。
我一边与他们谈笑,一边却想着日后的事了,这两个人志趣相投,出入酒肆为品琴音,本是志趣高雅之人,却因为他们的出身,成了我接近李世民幕僚的棋子。
换做是以前,我宁可开诚布公地与他们讲明白,可如今在长安步步艰险,我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竟再也不敢冒险。
如果再回到大兴宫变的那个晚上,我肯定不会再冒险独自去太子府门前交涉了,时至今日,我知道自己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期许,这些人……这些所有因我的出现而改变命格的人,我要对他们所有人负责。
日暮时分,他们起身告辞,约定明日再来,我自是欣然同意。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竟有点希望他们不要再来。
这样的矛盾心理被崔少卿看在眼里,她安慰道:“郁先生,我实在想不到,他们二人竟会与先生性情相投。”
我道:“我也没有想到,越是性情相投,越是难为。”
崔少卿道:“先生不见宇文化及吗?当年在宇文氏与先生之间,他也保全了先生,您何不去问他?”
我心中一动,崔少卿说的不错。便是在宇文智及千方百计要杀我的时候,他费尽心力,便是为了保全我和宇文智及。
我起身拂了拂衣衫道:“夫人说的是,只不知他如今在何处。”
崔少卿笑道:“先生怎忘了?如今长安城中,凡是出家之人,都只能在大兴善寺暂居。”
我笑了笑道:“这些律令,我实在记不过来。大兴善寺便大兴善寺,反正我也好久不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我便来到了大兴善寺,寺中僧人还在做早课。
我在殿中徘徊了好一会儿,终于听到钟声再起,僧人们散了早课,我拦住一个僧人问道:“请问贵寺中是否有位承止禅师,借据于此?”
那小僧人双手合十答道:“施主稍待,承止……禅师来了。”说着指了指我身后。
我转头看了看,果然是宇文化及。
见我来了,宇文化及对那小僧人道:“多谢。”
小僧人道了声“客气了”便走远了。
宇文化及将目光收回来定格在我身上道:“郁施主,何故前来探望?”在大兴善寺,他倒真像极了一个戒律清修的禅师。
我道:“有事请教。”
宇文化及道:“既然如此,不如出去走走。”
我点了点头,二人便一同出了寺门。
走了没多远我便问道:“今日在杜康居,我结识了两位公子,皆是志趣高雅之人,可惜……”
我说了一半,竟有些不忍心说下去。
宇文化及见我住口,笑问道:“可惜什么?”
我道:“可惜他们一是房玄龄长子,一是杜如晦胞弟。”
宇文化及看了看我道:“本行难改。”
我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是在说我?”
宇文化及道:“你要在长安城中翻云覆雨,便有人得付出代价。”
我道:“因此才来问你,当年你……如何要保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