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采莲 - 只得徐妃半面妆 - 玉米煮花生 - 女生言情小说 - 30读书

第65章采莲

还在三月半里,天气却已早早暖和起来,花柳成荫,蜂蝶缭绕。

运粮车咕噜噜的压过建康大路,持械卫兵或骑或步,在两侧护送。百姓都好奇而艳羡的从道路两旁,商铺,酒馆中望过去。

“如今是春天,怎么有运粮车呢?”

“嘿,谁知道,那皇帝老儿想运就运呗。”

小酒馆里的食客吃吃喝喝,自在的说着闲话,不过牵扯到皇帝的时候,还是谨慎的压低了声音。

隔壁桌的似乎知道些什么,接上了他们的话,“听说是豫州跟司州来的,十万石春粮只是打头,后面那些车上的都是绫罗金银。”

酒馆外的大桐树下坐着个老者,正被一群垂髫小儿围在中间。

孩童听见酒馆里的闲话,都拽着老者发白的袖子,好奇万分,“韩阿公,韩阿公,你见过皇帝吗?”“听说皇帝长着龙角。”“胡子垂到地面。”“他的嫔妃都像天仙,有三千个呢。”

老者频频摇头,“非也,非也。这皇帝啊,他没有龙角,胡子也未垂地,嫔妃是像天仙,却远不足三千。我还听说啊,这皇帝做了菩萨之后,就把嫔妃都遣散了。当皇帝可真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皇帝到底长什么模样?”“是啊,韩阿公,你快说呀!”

“叫什么来着,哦,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眉。。。”老者说了一半,忽然停下,轻笑着摇头,“可惜咱们在座的诸位,都没有做皇帝的面相。”

穿着补丁衣的孩子们没领略过门第森严,都颇不服气,“谁说我没有?”“我看还是没有好,双手过膝的,那是猴儿吧?”“就是就是,多丑啊。”

“我,我能听阿公的故事吗?”

一道怯怯的声音打断了孩子们的喧闹,韩阿公转过头去看见,立时吓了一跳,“自然,自然,公子请便。”

这小公子只有七八岁,却金装玉饰,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高门溜出来玩儿的。

孩童们扯着自己的破布衣裳,都有些自惭形秽,一个个缩在韩阿公背后,畏缩的看着那小公子。

可韩阿公见多识广,并不因见到士族慌张,他方才之所以大惊,是因为看清了这小公子的面相,“小公子天圆地方,贵不可言,贵不可言啊。”

“公子!公子!”不远处传来女子的呼唤声,显然极为焦急,“公子!陈蒨!”

那小公子听见自己的大名,只能不情不愿,哭丧着脸往回走,还不忘转头辞别韩阿公,“多谢阿公吉言。”

成群裹着绫罗绸缎的婢女欣喜的迎上来,赶紧把陈蒨领走,“诶呀,公子,总算找到您了。将军正等着呢,快走,快走。”

婢女们风卷残云般簇拥着陈蒨离去,只留下一阵香风。

酒馆的食客们啧啧赞叹,“那好像是陈道谭将军的公子,怎么跑出来了。”“挺好的,不然咱们也见不着这么多美人。”“听说陈将军正商议公子的婚事。”“好像是沈家的女儿。”“哪个沈家?录事参军沈法深?”

韩阿公正愁没有故事讲,听见婚事,这才捋捋胡子,继续给满脸期盼的孩童娓娓道来,“说起婚事啊,今年最热闹有排场的婚事,还要数二月里太子嫁女,王家娶亲。这太子嫁的啊,是长女庐陵公主,驸马都尉叫做王漩。这个王漩啊,来历可不简单。出身琅琊王氏,是驸马都尉王琳的孙子,吏部郎中王锡的儿子,他的伯父王铨啊,也是驸马都尉。”

韩阿公把自己绕的也有点晕,就掰着指头数起来,“王琳是驸马都尉,王铨他也是驸马都尉,到了王漩这儿,还是驸马都尉!这王氏三代啊,都是驸马都尉!啧啧,啧啧,了不得!了不得啊!”

而远在东宫的太子,未能心有所感,他实在没有功夫去想刚出嫁的女儿。

才办过喜事的东宫,气氛依旧压抑。

太子的桌案上,摆着两张书信,一张写着他的三弟,晋安王萧纲晋为骠骑大将军后,如何如何立功,如何如何有为,又如何如何受天子喜爱。

而另一张上,则是他的二弟,豫章王萧赞,病死于魏国的消息。尔朱荣死后,魏国群雄并起,萧赞虽是梁国皇室,又娶了魏国的寿阳长公主,却没什么兵权,只能在叛乱中东躲西藏,混乱中与公主失散。尔朱世隆欲将公主收为妾室,公主抵死不从,惨遭杀害。而得知消息的二弟,也郁郁病逝。

这两封信,表面上没什么关系,却让太子的头隐隐作痛。

何敬容也频频叹气,“殿下,臣听闻至尊曾有废立之意,是徐仆射以二殿下和贵嫔为借口,才勉强谏止的。如今二殿下离逝,您之后可就是三殿下了啊!三殿下又得至尊欢心,若再有废立,可如何是好?”

“而且至尊刚刚下召,征晋安王入朝。如今非年非节,又无大事,至尊此举,实在让臣不得不为殿下忧心啊!”

谋臣们深以为然,七嘴八舌的出主意,“是啊,臣劝殿下,先下手为强。古来为争皇位,哪个不是杀子屠兄?晋安王不仁在先,太子又何必坚守道义?”

刘孝绰眯了眯眼睛,“何不使兵将埋伏于路?晋安王远道而来,人困马乏,必定一击即中!”

太子捂住了脑袋,用长袖遮掩泛红的眼睛,“二弟才过世,我怎么能再伤害三弟?好了,此事改日再议,你们都回去吧!”

冠服环佩窸窣作响之声渐渐散去,刘孝绰对早就候在殿外的沈烟水使了个眼色,这才跟朝臣们寒暄着离去。

偌大的殿中,只剩下太子一人。他的眼前,不由浮现出丁贵嫔临死前的样子。

母亲嘶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让太子泪流满面,“娘只有你们三个儿子,不能失去任何一个,就算他们做错了事,动错了心思,你也只能严惩,不能伤害他们的性命。”

太子渐渐哭的喘不上气来,从头到脚,无一处不觉得昏沉痛楚。他迷迷糊糊的想着,要是当初,随阿娘而去就好了。

特意装扮过的沈烟水跨入殿门,烟粉的裙裾随着细碎无声的脚步打旋,就像江上清丽的水芙蓉,吐着香气缓缓绽放。

睡梦中的太子眉头紧蹙,眼角仍在渗泪。沈烟水把一件外裳披在他肩上,用指尖轻轻抚着太子的眉心。

太子却像被这轻柔的动作惊住,忽腾坐起身来,两眼发直,“啊!”

沈烟水赶紧捧上茶水,语调温婉动人,“殿下,殿下这是怎么了?殿下别怕,这里没有外人。”

“我,我梦见与晋安王对弈,章法大乱,我以班剑授之。。。”太子喘着气,魂不守舍的咽了口茶,言语也失了条理,“晋安王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梦就会成真的。。。”

沈烟水接过茶盏,按住了太子的手,“只是梦幻泡影而已,殿下无须忧虑。”

温和无害的美人面让太子稍稍安心,他吁了口气,转眼四顾,还有些迷茫,“烟水?你怎么在这里?内侍呢?”

沈烟水波光粼粼的妙目弯成清甜的弧度,她盯着太子头上与布衣格格不入的金博山冠,,眼神格外清澈,“今年暖的早,池上芙蕖竟已开放,香蕊犹带风露,未染丝缕尘灰,连奴这样苦命的人看了,心头也觉缓舒。殿下连日操劳伤身,奴特来请殿下泛舟赏莲,消除愁倦。”

太子按按仍在胀痛的额角,终于看清了烟水的打扮,眉黛轻扫,朱唇半点,脸上不施脂粉,衣裙飘逸微香,半挽的乌发尽得脱俗之意。她像是一缕春风,虽未能吹散殿中的阴郁,却让太子窥得一角殿外的大好风光。

时至今日,太子心中,已隐隐有了预料。他想起这些年的如履薄冰,想起阿父的猜忌,弟弟的无情,甚至于离世的阿娘,受苦的百姓。连成了菩萨的武帝都救不了,他又如何能救呢?到了自身难保的时候,偶尔随心泛舟,偷一时半刻的惬意,似乎也不是什么大错。

一念至此,太子终于微微点头,“好,就去泛舟。”

烟水露出美丽的笑容,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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