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江小米替所谓的舅舅送红包只是气话,她不会那么做。当然,她也不是为这件事生气,那不过是个借口而已。江小米早就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一直寻不到机会。朱红旗对她照顾得太周到了,她挑不出刺儿来。她总不能对朱红旗说我闻见你身上有别的女人的味道吧。再说,那又有什么意思?江小米外表羞怯、腼腆,实则很要强。再怎么伤心,也不会表现出来。
事后,朱红旗对江小米说,他们的人没要她舅舅一分钱。见江小米不答,便做出猪八戒吃西瓜的样子逗江小米。江小米笑了,只在脸上,她的心里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喝完药,江小米不知怎么打发无聊的时光。一年前,江小米下岗了。区区一个床单厂,竟有七百多万元的外债,这个包袱终于把它压趴下了。江小米没像别人那样愁眉苦脸,很快在一家制衣铺找到一份工作。只是离家远,不太方便。朱红旗竭力劝说江小米放弃,做一个专职太太。江小米经不住劝,依了朱红旗。原先的同事对江小米羡慕死了。她那个同学,就是把朱红旗送到她手里的那位,一见江小米便说些酸溜溜的话。江小米尽量躲着她。江小米轻松了一阵,很快就被无所事事和百无聊赖淹没,她觉得自己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朱红旗把心移走后,江小米越发地寂寞。江小米不用为生活发愁,可心里的痛楚能向谁诉说呢?
江小米忽然想去厂子看看。自离开后,江小米一直没回去过。她不知道现在的厂子跳腾成什么样了。说实话,江小米对厂子是有感情的,她最好的时光是在那儿度过的。还有,她曾丢在那里一个秘密,至今她还能想起他微笑的样子。他是学印染的,江小米设计的图案最终要通过他显现出美感。他欣赏她,总是寻找各种借口接近她。但他没有任何表示,这也是江小米无法拒绝他的原因。那时,朱红旗正在读研究生,江小米虽然寂寞,但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朱红旗的事。有一天下雨,恰江小米的自行车坏了,他便驮着她回去。就是那一次,他抱了她,还强行吻了她一下。江小米生硬地将他推开。不久,他辞职去了另一个城市。临走,他约江小米吃饭,江小米失约了。她不讨厌他,她只是感到害怕。如果当时答应和他吃饭,事情会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她没后悔过,可是现在,竟浮上一层遗憾。是朱红旗的缘故吗?她说不上来。
厂子已经不存在了,不但厂房,就是院墙、大门都已不见踪影。呈现在江小米眼前的是城墙样的砖块、成堆的钢筋和忙碌的建筑工人。
江小米呆呆地立在那儿。半晌,她方问一个戴着安全帽的民工,这是怎么回事。民工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没理她。江小米一连问了好几个人才弄清楚,厂子早就卖掉了,这里要开发住宅楼。
江小米的眼睛湿了。厂子已把她们遗忘了,干净而彻底。
江小米的情绪越发低落。她低着头,慢慢离开。她不知去哪儿,直到上了清水桥,方想起她还准备去花市的。
走下大桥,忽然看见朱红旗的车停在艺术学校的门口,人却不在车上。江小米怔了怔,快步返到大桥。这是一个绝好的观察位置。等了一会儿,朱红旗提着东西从旁边的商店出来,他上了车,却没发动,显然在等人。江小米的心砰砰跳起来,过了几分钟,一个玉腿修长、身材婀娜的女人从艺校出来,径直上了朱红旗的车。女人偏过头,显然在朱红旗脸上亲了一下。
车没了影儿,那一幕却定格在脑里。江上米的腿软软的,有些抬不动。
江小米给朱红旗打电话,说想去花市,问他能不能出来。朱红旗说今天忙得要命,改天吧。合上手机,江小米咬住嘴唇,她仰起脸,天是那么的低,要压到头顶的样子。
那天,朱红旗回来得很晚,江小米没有戳穿他,也没有兴师问罪。哭闹有什么用呢?朱红旗似乎觉到了江小米的冷淡,问江小米怎么了。江小米说没什么,我很好。
第二天是周末,母亲一早便打电话让江小米和朱红旗过去。江小米说她不舒服。朱红旗说还是去吧,他们等一个星期了。江小米心想,朱红旗去父母那儿无非是为了感受施舍的快感,他瞧不起她的父母,瞧不起所有歧视过他的人。江小米才不成全他呢。可是朱红旗的目光太和善了,尽管是伪装的。江小米恨恨的,你能表演到什么时候?江小米没去,朱红旗自然也没去。
星期一,江小米早早地到了艺校门口,想再清楚一点儿看看那个女人。她的眼睛紧张地盯着。那个女人就这么出现在江小米的视线里。她有一双修长的腿,给江小米的印象太深刻了。她没在意江小米,脸扬得高高的,姿色果然不凡,目光里还漾着一层傲气。
江小米打听到了女人的身份,她是舞蹈教练,叫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