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小米跟踪朱红旗三天了。

第一天，朱红旗直接去了单位。江小米所住的清苑小区距朱红旗上班的医院有十多里的路程。朱红旗自己有一辆小车，他属马，小车的牌子是千里马。在这个北方小城，有私家车的人并不多，朱红旗怕过于招摇，并不是每天都开。天气好的时候，他一般骑自行车。朱红旗骑车时腰杆挺得溜直，江小米相距几十米也能从人流里辨别出来。第二天，朱红旗开了车。天好得不能再好，朱红旗却要开车，这就怪了。江小米只好打车尾随其后。朱红旗没去医院，而是到了广播局，朱红旗的车停在门口，江小米让出租车停在几米远的地方。司机是个绕舌的家伙，她不住地和江小米说没味的话，江小米烦透了，她嗯啊地应着，一个字也不愿多说。司机觉出了江小米的冷淡，终于闭住了嘴。几分钟后，朱红旗仍未出来，司机说，这么下去，我赔死了。江小米说，我给钱，不让你白等。朱红旗从广播局出来，拐回了医院。第三天，朱红旗和第一天一样，直接去了医院。

江小米一无所获。但她不会罢手，她一定要揪出朱红旗背后的那个女人。

江小米跟踪朱红旗的念头酝酿好久了。江小米第一次从朱红旗身上闻到别的女人的气息，慌乱了好一阵。她不知怎么办。她经常从电视上看到这种事，没想到这种事突然降到她头上。绝对是突然，因为事先没一点儿征兆。朱红旗一向对她很疼爱，江小江爱吃草莓，朱红旗隔几天就给江小米买几斤，不管什么季节，冰箱里总有新鲜的草莓。朱红旗不苟言笑，可他搂着江小米时，常说些医院的趣事给她听，逗得江小米大笑，他依然一本正经的。朱红旗值班，总要给江小米打个电话，让江小米心里暖暖的。就是现在，朱红旗也照样嘘寒问暖，对江小米呵护备至。可江小米觉出了男人陌生的一面。朱红旗的心被偷走了。那个女人的气息已浸到了朱红旗的肌肤里，只要他一进屋，江小米就觉到了气息的存在。江小米对气味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敏感。有一次，她的包被抢了，她跟着巡警寻找抢劫犯。因是傍晚，她没看清对方。走了一段，江小米说，他就在附近，我闻见他的味了。巡警果真从黑暗的角落揪出了那个家伙，从他身上搜出了江小米的包。对江小米的这种功能，警察惊诧不已。自己男人身上的气味，江小米哪会闻不出来？

江小米从慌乱中平息下来，决定跟踪朱红旗。她想看看，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能让朱红旗动心的，决不是一般的女人。作为外科主任，最年轻的主任医师，朱红旗身边不乏漂亮的护士。曾经有一段，一个叫杨娜的小护士喜欢上了朱红旗，又是写信又是打电话。朱红旗没有向江小米隐瞒，他冷静地处理了和杨娜的事。杨娜调走时，朱红旗和江小米请她吃了一顿饭。杨娜比江小米漂亮，但她没迷住朱红旗，江小米深为感动。

这样一个男人，怎么说变就变了？江小米伤心极了。

江小米是在同学家里认识朱红旗的，有人给同学介绍了对象，她让江小米帮忙参谋一下。那时的朱红旗刚从卫校毕业，黑黝黝的脸，一看就是从农村出来的，虽然穿着西服，但皱皱巴巴的，还不合身。他双手不停地绞着，样子十分拘谨。同学的父母问了两句，便将一脸的冷漠展露无遗。同学随随便便的，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丢开朱红旗，和江小米闲聊。江小米有些可怜他，有意无意地看他几眼，朱红旗不再绞手了，眼里甚至有几分高傲。他告辞时，江小米也离开了。两人相跟着走了几步，朱红旗忽然说，谢谢你。江小米愕然，谢我什么？朱红旗说，只有你没嘲笑我。江小米觉得体内有个东西响了一下。

江小米和朱红旗的来往遭到了家人的极力反对。江小米的父母虽是工人，但一直以城里人自居，对乡下人极为挑剔。朱红旗虽然有份工作，可家里太穷，那个地方至今没通电。父母警告江小米，朱红旗的父母及亲戚是累赘，一辈子都摆脱不掉。江小米在床单厂搞设计，单位效益还不错，她完全可以找一个各方面条件相当甚至更好的。江小米性格温和，在父母眼里从来都是乖乖女，但在这件事上她表现得极其执拗。城里男孩除了夸夸其谈什么也不会，朱红旗稳重，江小米和他在一起有安全感。而且，朱红旗身上的傲气也是吸引江小米的地方。

两人结婚时冷冷清清，双方家人都没参加。江小米的父母不肯原谅江小米，说江小米把他们的心伤透了。朱红旗的父母远在几百里外，朱红旗念书欠下的债尚未还完，来一趟朱红旗还得贴上路费。

为省钱，两人在郊区租了一间房，距离双方的单位有一个半小时的路程。遇到变天，提前两个小时就得走。那是一间简易房，好几处漏雨，每次出门江小米先得把脸盆搁在那儿。有一次，两人正吃饭，纸顶棚整个脱落下来，把江小米和朱红旗包了饺子。

日子紧得不能再紧。朱红旗的工资多半替家里还了外债，两人的开销主要靠江小米的工资。婚前，江小米用卫生巾，婚后则改用了卫生纸。吃菜总是买最便宜的，每分每角都是计算好的，酷暑难耐，江小米买颗西瓜，便没了买菜的钱，只得将西瓜皮炒了。

两人的感情没有因日子的拮据而出现裂痕，反像胶一样越粘越牢。朱红旗常捧着江小米的脸说，这个罪不会白受的，我发誓。朱红旗特别用功，每天都要学习到十二点以后。江小米知道朱红旗憋着一口气，他是要干出个样子来。

两年后，朱红旗考上了省城医科大学的研究生。毕业回来，他进了市里最好的医院，并迅速由一名普通大夫升为科主任。家里的经济状况日渐好转，这从两人数次搬家可以看出来。郊区的房住了四年，第二次虽然也是租房，但搬到了城里。第三次搬到了医院的老式楼，一户一厅，第四次搬到医院的专家楼，三室两厅。朱红旗不想和单位的人一块儿住，专家楼的大夫医术未必比朱红旗高，但资格都比朱红旗老，朱红旗不想成天摆出谦虚的笑脸。朱红旗将那套楼卖掉，在清苑小区买了一套更大的。

江小米没看错朱红旗，这一切完全是靠他个人奋斗得来的。朱红旗兑现了他的诺言，没让江小米白受那份罪。可如果用朱红旗的出轨换取，江小米宁愿不要。

江小米还能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