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二枪绝望中永生(11)
送走了参观团,志得意满的胡忠庆,以为师长留下来要向他指示什么,兴冲冲地凑过来正要开口。徐清宇抬手说道:“没什么事,你忙自己的。我想找几个干部聊聊。”
胡忠庆好不郁闷。转念一想,师长就这喜怒不形于色的脾气,虽然没夸奖自己,却也没有特别的指示,自己今天的表现至少在他眼里是合格的。
雷钧进了会议室看见徐清宇孤身一人,颇感意外。前几天他在纠结了好久以后,终于鼓起勇气,兴冲冲地打电话给这个大师长,准备就对“扫盲班”一事,寻求他的支持。没承想,首长压根儿就不想理他。加上这一年来和胡忠庆相处淡漠,让他越发觉着自己人微言轻,也彻底打消了这种越级请示、曲线救国的念头。
“坐吧。怎么觉着你越来越忧郁了?”徐清宇坐在那里欠欠身,笑眯眯地盯着雷钧说道。
师长这玩笑有点亲昵,雷钧脸和脖子瞬间变得通红。
“哈哈!”徐清宇开心得开怀大笑,“没想到你也会这么拘谨,看来我要重新审视一下雷钧同志了!”
雷钧有点儿无地自容,这是他第一次与当了师长后的徐清宇如此近距离接触。作为一个低阶军官,不管你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在面对高官时都很难做到坦然自若。何况,这两年的基层经历,部队教会了他很多,包括鲜明的等级观念。
面对雷钧的拘束,徐清宇的心情有点儿复杂。他本性并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在部属面前,大多时候都是不怒自威,极少喜形于色。今天换上一副面孔,就是为了拉近与这个背景特殊的年轻人之间的距离,没想到弄巧成拙,反而让这个年轻人变得无所适从。
徐清宇决定切入主题,他直接说道:“前几天的电话我没接,心里有想法了吧?今天就是专门听你反映问题的。”
雷钧微舒一口气,说道:“金场长转业前嘱托了我两件事,其中一个马铃薯项目,胡场长已经落实了。还有件事,我跟他意见有点不同,沟通了几次,没办法达成一致。思来想去,我觉着这事很有意义,所以想听取您的意见。”
“是想让我出面摆平?其实老金这两个心愿我是知道的,胡忠庆也跟我提过!”徐清宇一脸平静地说道。
徐清宇的回答,让雷钧始料未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搭话。
“你是铁了心地想办扫盲班?还是仅仅因为和胡忠庆意见不合,想在我这儿讨个说法?”徐清宇问道。
雷钧没听明白这话是什么逻辑,未及细想,便肯定地回答道:“我是想得到您的支持!”
“怎么支持?”徐清宇反问。
雷钧愣了一下,说道:“我认为这个事情非常有意义,老百姓们有这个需求,我们也有这样的资源。”
徐清宇微微点头,说道:“胡忠庆一定告诉过你,金场长在位的时候曾经组织过这样的活动,当时我还是副参谋长。军师两级首长都十分重视,军区的报纸还作了报道。为何这么有意义的事,我们没有坚持下来?”
“我听说了。”雷钧有点激动地说道,“我们怕出事!安全第一、稳字当头!训练怕出事故、战斗怕出伤亡、和老百姓接触又怕出军民纠纷!所以,我们所谓的军民共建就是组织官兵扫扫大街,给学生上几堂国防教育课,逢年过节扛几袋大米、菜油慰问慰问困难户!大家都知道,这只是个形式,我们还要去宣扬这是血浓于水的军民鱼水情,那意义不亚于我们的神舟飞船上天!”
“好了,今天不是来听你发牢骚的!”徐清宇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但他还是非常耐心地听完。这小子果然什么都敢说,牛脾气一点没改。
雷钧也意识到自己又失态了,深呼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记得,读书时院长教导过我们,战时我们是百姓的守护神,和平年代我们就是国家建设的后援团。只要是老百姓需要的,我们的部队就应该不遗余力!”
“院长还教导过你们以后如何教导师长吗?”徐清宇笑着问道。
雷钧低下头,没敢再往下说。
徐清宇看着雷钧若有所思,冷不丁地说道:“我终于能理解副司令的良苦用心了!这样吧,这件事情你只要能说服你们场长,我就没有意见!”
雷钧闭上眼,极痛苦地微微摇头道:“如果我能说服得了他,也就不会冒死犯上了!”
“小雷,如果我下了这道命令下去,你考虑过后果吗?”徐清宇和颜悦色道。
“啊?”雷钧大吃一惊,不解地看着徐清宇。
徐清宇也盯着雷钧,半天没见他回应,才微叹一声说道:“有时候,学会做事,首先得学会做人。农场干部加起来不到十个,时间久了,谁放个屁都能闻得出来,就这几个人,关系都处不好,谈何更多的担当?谈何更大的抱负?”
雷钧微蹙眉头,一脸不忿地说:“我一直坦坦荡荡,所以才会到哪里都如此不堪,不受人待见吧?”
“你别误读我的意思。”徐清宇有点懊恼地说道,“人与人相处是需要技巧的,沟通更是如此。位置不同,立场也各不相同,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胡忠庆既然能主动跟我提这个事,就表示他根本没有排斥。我觉得你要好好检讨一下,多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还有,我刚刚想说的是,如果我下了命令,这个事情还得是你们场长具体去安排,你能不能参与进来也是他说了算。”
徐清宇可谓用心良苦。他思维发散,喜欢敲边鼓,讲话的方式有点跳跃,又习惯留有余地。苦的是一根肠子通到屁眼的雷钧,他能听明白道理,却很难理清逻辑。
“凡事都有个过程,你要学会适应环境,而不能一味强求别人去迎合你。我知道,以你的性子,有点难为你了!这就是部队,要把钝刀磨成利刃,也要把刺头磨平磨圆。锋芒毕露的地方应该是战场,棱角对的应该是敌人而不是自己的同志!有一天当你能坦然面对挫折,学会冷静思考时,你才会前途无量。”徐清宇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
“谢谢。”雷钧挺直胸膛,声若蚊蝇。
徐清宇抬腕看了看表,说道:“好了,今天就到此为止。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自己处理好。只要你认定是有意义的事,就尝试去干,一定要相信同志、相信战友。想办成一件事,方法有千百种,就看你的能力了!还有一个劝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不管什么样的结果,都不要怨天尤人!”
送走师长,雷钧独自坐在会议室里陷入了沉思。无论是师长的一席话,还是他即将要面对的眼前的这件事,对他来说都是个难题,需要慢慢去消化。
师长和雷钧关上门一谈就是近两个小时,这让胡忠庆有点惶然。这段时间,他一直枯坐在值班室里,静候师长召唤。他想不通,师长为何谁都不找,独独找他聊?难道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在?这个桀骜不驯的年轻人会向师长反映什么问题呢?
听到会议室的门响,胡忠庆赶紧从值班室里冲了出来,紧跟在徐清宇的身后,试探性地问道:“师长,其他几个干部我都通知了……”
徐清宇匆匆下楼,头也不回地举手过头,冷冰冰地说道:“我晚上还有个会,等到你们马铃薯长芽了我再来看看!”
“晚饭都准备好了,您看是不是吃了再走?”胡忠庆仍不甘心。
徐清宇已走出营房,停下脚步,想说点什么,想想又抬脚往前走。胡忠庆顿觉无趣,紧赶几步,上前拉开车门。
徐清宇关上车门,摇开窗户对站在外面的胡忠庆说道:“工作要一步一步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光靠嘴巴吹是不行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我等着看你这个项目的成绩单!”
大年三十一早,胡忠庆喜气洋洋地领着老婆孩子进了农场。这个春节,他早就放言要留守农场,带着家属和官兵一起过年。和他一起留守的干部还有熊得聪、周永鑫和雷钧。
胡忠庆那七八岁的儿子,肉嘟嘟的,车子还没停稳,小孩子就呼啸着蹿了下来,像只小兽一样,一边惊呼,一边满地飞奔。
胡忠庆的老婆身材高挑,看起来一点儿不像步入中年的妇人。一头精致的波浪长发,下摆过膝的水红色呢子大衣再配一双黑色的深筒皮靴,走起路来袅袅娜娜、风情万种。夫妻俩站一起,一红一绿,相得益彰,让人如沐春风,好不羡慕。
熊得聪看上去比胡忠庆还要兴奋,他对胡夫人并不陌生,整个农场只有他和少数几个当年参加了胡忠庆婚礼的人见过她。而他算是胡家的常客了,每年都会去蹭上几顿饭。见到两人,熊得聪忙不迭地迎上前去,盯着胡夫人笑逐颜开,打趣道:“哎哟!这是谁啊?天下掉下来的吧?呀呀呀!看我这眼神,原来是嫂子!我还以为老胡在路上捡了个新媳妇!”
胡夫人粉脸飞红,俏目含嗔。
“嫂子这是从哪里来?”熊得聪不依不饶。
胡忠庆故意板起脸,答道:“熊得聪,你小子当我不存在是吧?有你这么明目张胆搭讪的吗?”
“得!”熊得聪笑道,“嫂子你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男人,对老婆温柔体贴,对同志毫不留情!”
胡夫人捂着嘴笑,一旁的雷钧和周永鑫也忍俊不禁,开怀大笑起来。
都说一个男人的品位如何,看看他选择的女人就知道了。一嫂的到来,让农场的兵们对心目中形象并不伟岸的胡忠庆,瞬间多了几分好感。雷钧亦是如此,看着这一家子温馨的场面,心里暖暖的,早将这几日来的烦闷丢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