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推荐
张渊不禁走上前一步,却又踌躇的停下转过头去,不敢细细辨认。
他生怕这又是一次失望——自己女儿丢失时已经过了三岁生辰,如今应该恰是十岁大小,眼前这个像极了自己妻子的女孩儿不过七八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他那个苦命的女儿呢?
张渊由急切转为沉默不语的样子也让三个女孩儿心里泛起了苦涩,恐怕眼前这个人不是她们其中一个的亲人。
虽然自她们被解救起陆陆续续几十个姐妹都找到了亲人,可也有像她们几个一般始终等不来亲人的,或者有人来寻亲却发现自己亲人不再其中的。无论是哪个,都叫她们心里难受不已。
特别是被称作珠珠的女孩儿,她就是那天在公堂上唯一一个没有嘤嘤哭泣而是选择挺身而出痛斥拐子的女孩儿,此刻再坚强也不免红了眼眶。她飞快的拿手绢擦了擦眼睛,强撑着走上前去说道,“这位大叔,我们都理解您找寻亲人的不易,请不要太难过。崔县令说他们顺着这次发现的线索在江南其他地方也找到很多被拐卖的女孩儿,您不要放弃多走走看看,总是会找到的。”
她没有发现,张渊在她开口后整个人都微微颤抖起来。
张渊先是一拜,“多谢二位帮老夫父女团聚,此等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啊!”
半天,她才听到张渊沙哑着声音说道,“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珠珠愣了一下,意识到张渊在问她后,整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如擂鼓,回答道,“别看我长的小,我今年已经十岁了。我听人说那拐子养女孩养到十一二岁就会拉出去卖掉,所以一直忍着少吃点饭,想要迟些被卖出去……也亏我吃的少,不然有可能就熬不到穆哥哥和崔县令救我出来这一天啦。”
张渊一瞬间心如刀割,活剐了拐子的心都有了。他颤抖着问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住在哪吗?”
张渊在福源阁里间里安顿好自己哭到脱力后睡去的女儿,又换下了那身满是女儿泪水的衣物,重整面容,方才向衙役求见崔县令和救了他女儿的穆货郎。
珠珠答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依稀记得和一位老妇人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那个院子里面有颗开的很好的海棠,都被我掐掉不少花;还有两颗并排载的柳树,中间搭了一个秋千,我喜欢坐在秋千上一坐一整天;还有一颗梧桐树……”
穆值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的简历耳熟,正想发问,听地好奇的崔放便抢先问到,“世叔文采斐然,居然对此人推崇备至?不知说的可是今岁盐政林海?”
珠珠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这些,天生聪慧让她意识到如果告诉拐子这些,那她或许永远也回不了家了。
张渊先是一拜,“多谢二位帮老夫父女团聚,此等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啊!”
于是她只好把这些藏在心底,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讲,一遍一遍从回忆里翻出来细看,总有一天,她会回到这个美丽的院子里的,她一直相信着。如今把自己回忆过千万遍的东西拿出来细细讲给眼前的这个人,心里却止不住的欢喜,为什么呢?她在心里问自己。大约是随着她的讲述,和她一起陷入回忆里的这个人展开的眉头,让她的心里也觉得暖暖的罢。
“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那颗枣树,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爱吃枣子,而是……”
“因为偶然有蜜蜂在枣树上做了窝,下人打了蜂巢炼好蜜给你吃。你念念不忘,偏偏认定了那棵树会长出蜂蜜来,天天傻傻的站在树下等。”张渊眼睛红了一圈,声音也是哽咽不已。
珠珠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对啊,我小时候可真傻。”
“不,傻的是我。”张渊仰起头,不想让女孩儿看到他潸然泪下的样子,“我当初怎么就蒙了心肝觉得她早慧聪明,只让她带了一个仆人就下船休息的?家里又不是缺那两个请下人的钱,我怎么就舍得这么放出去了我的心肝肉啊?我怎么就这么舍得我可怜的女儿十岁的年龄,竟不如那七八岁的孩童长的高啊……”
珠珠早已泪流满面,扑过去抱住了张渊的腰身哽咽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半天才方挤出一句,“爹!”
“哎!我可怜的女儿啊!”张渊抱住她亦是涕泣纵横,“爹对不起你!都是爹的错,害我儿受苦了啊!”
多少年的辛酸苦楚在这一瞬间都得到了解脱,她想要激动地告诉父亲她的思念,又想要控诉拐子的残暴,更想要感谢穆哥哥的救命之恩……珠珠却只是哭,嚎啕大哭,抱着那仿佛从未走远过的熟悉的气息不停哭泣,直到哭到脱力为止。
张渊在福源阁里间里安顿好自己哭到脱力后睡去的女儿,又换下了那身满是女儿泪水的衣物,重整面容,方才向衙役求见崔县令和救了他女儿的穆货郎。
半饷,有衙役领他去崔县令的书房。
一进门,张渊便看到两个及其出色的男子,一个长的风流倜傥,品格非凡,貌似掷果潘安之静雅,颇有谢家宝树之风仪;另一个或许更适合被称为少年,长的清清秀秀,微笑起来却让人恍然想到绝壁上的青松,孤直挺立,不折不挠。张渊不禁在心里感叹道,也不知道是哪家才能培养出这么清新俊逸的人来。
他在打量二人,二人也同样在打量他。穆值觉得气宇轩昂这个词语好像是为眼前这个人量身打造的一般,只见这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皆精力充沛,风度不凡,只是微红的眼眶稍微破坏了形象,也是因为情之所至,非人力可为之的。穆值想如若顺利拜此人为师,哪怕学得十之一二,也对自己作用非凡罢,心里先是喜上了。
穆值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的简历耳熟,正想发问,听地好奇的崔放便抢先问到,“世叔文采斐然,居然对此人推崇备至?不知说的可是今岁盐政林海?”
两边皆对对方抱有好感,相互拜见一番后,相处便极为融洽起来。
张渊先是一拜,“多谢二位帮老夫父女团聚,此等大恩不知何以为报啊!”
崔放赶忙拦住,“世叔不必多礼,您与我父亲相交数载本是亲近之人,小侄做这些自是应该的。何况这事多亏穆弟机智无双,不仅找到了拐子的老巢,更是在大堂上智斗拐子,方才保得令千金安康。”
张渊道,“可是那《卖货郎巧斗拐子》的穆小郎君?”
崔放含笑点头,“正是。”
见张渊又要拜谢自己,穆值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小生只是恰逢其会罢了。”
张渊道,“人说“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此话真心不假,老夫女儿出事之后多少同僚落井下石,参奏老夫玩忽职守,为政不勤。那段日子回头想想真是艰难万分,每一步都走的着实不易;后来他们又一个个贴上来为老夫惋惜,伤感老夫虽然发达了却失了孩子,却也不圆满;待老夫成了他们的上司,他们更是带来家里的女眷想要让老夫认个“合眼缘”的义女!一个个满口仁义道德,不过是狼心狗肺之辈!”
“穆小郎君虽只是一届小小货郎,却甘愿为一饭之恩勇斗拐子,救出当年恩人之女!此等英雄人物岂是老夫因为官职可以轻慢的?还请受老夫一拜!”
穆值说他不过,只好尴尬的受了这一礼。
张渊坐下又细问穆值籍贯何处,平日里爱做些什么,谈天说地好些时候,俨然已经是对待亲近侄辈的样子了。
穆值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的简历耳熟,正想发问,听地好奇的崔放便抢先问到,“世叔文采斐然,居然对此人推崇备至?不知说的可是今岁盐政林海?”
愈是和穆值交谈,张渊愈是满意。穆值虽然说的都是些大白话,但是其中蕴含的道理却比那些生涩拗口的诗词语句中多得多,而且大约是走南闯北见识多的缘故,讨论事情往往能一针见血,戳中要害。
张渊不禁发出了和崔放一样的感叹,此人要是熟读经书,凭着他人情通达的本事,为官做宰不在话下。
崔放笑道,“小侄和世叔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当初小侄也是和穆弟这么感叹的,可惜穆弟志不在此,一心一意要当个朱陶公呢!”
张渊皱眉,“这商道可不好走。我朝向来重农抑商,穆小郎君年纪虽大但有为士之天资,为何偏偏要走这条路?还请三思啊!”
穆值道,“却是家父遗愿,小侄怎敢轻易违背?不过崔兄一席话却让小侄打开了思路。”
因而把崔放的“三商论”说了。
张渊抚掌大笑,“妙极,妙极!崔小侄却和你那老古董的爹不同,这“三商论”可见你的天赋,崔家在你的手里少说也要再繁荣一代,真是后继有人啊!这么说来穆小郎君便要做个儒商了?”
崔放道,“世叔过誉了,小侄正和穆弟说起这件事呢。只是说的容易做起难,小侄官职卑微根本没有认识的诗词经书的大家,正在踌躇之际听闻世叔亲至,真真是有缘至极,还望世叔莫要嫌弃穆弟出身,且收他做个弟子罢!”
“穆小郎君是老夫的恩人,老夫怎会嫌弃,但是。”张渊沉思半饷说道,“既要请名师教导诗词经书,那便要请个大大的名师,方不负穆小郎君之天资。老夫虽仕途顺畅,不过是时局至此因势利导罢了,却于士林文人间无甚名声,好在老夫与朝中各个翰林大夫相交倒也密切,给穆小郎君推荐位极好的师傅也不难。”
张渊并无推脱的意思,他是真的喜爱穆值的人材,自觉亲自教导怕是耽搁了穆值上进,非要找个真名士不可。
珠珠答道,“小时候的事情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只是依稀记得和一位老妇人住在一个大大的院子里。那个院子里面有颗开的很好的海棠,都被我掐掉不少花;还有两颗并排载的柳树,中间搭了一个秋千,我喜欢坐在秋千上一坐一整天;还有一颗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