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药王山上(2)
扎西师傅直接把车开到了一条僻静的小巷口，这里根本看不到什么山，也没有什么游人，陆毅磊有些狐疑地问道：“这里是药王山吗？”
扎西师傅很肯定地回答：“是的，从这里进去就是药王山的后山，也就是千佛崖，不过外地人是不知道的。”说着回头又嘱咐道：“梅朵，你们从这里一直走到前山去，下了山给我打电话，我在那个门口等你们。对了，如果廓道铁门不开，你记得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再绕回来。”
格桑梅朵应了一声，带着陆毅磊走进了小巷，巷口有一个很大的白色煨桑炉，炉边堆着几个巨大的玛尼石。小巷幽深，但是走不多远，转过一个弯，就看见一个大门，里面有很多人正在对着一面山崖膜拜。
山崖高不过十数米，西斜的阳光从山崖上漫射下来，晃得陆毅磊有些睁不开眼，隐隐约约中只见整面山崖上全是佛像，大大小小，密密麻麻，形态各异，也不知道有多少尊。几十个当地人匍匐起伏，虔诚地磕着长头。
格桑梅朵有些迟疑，回身望着陆毅磊问道：“你能等我一下吗？”陆毅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点头答道：“可以啊。”
格桑梅朵见他同意了，快步走到磕长头的人群边缘，面对佛崖拜了下去，双手合十高举过头，在额、唇、心三顿，然后跪地俯身趴下伸展身体，双手再在头顶合十，停顿一下起身，循环往复，轻盈自然，仿佛做了数万遍。陆毅磊心里暗叹，也许真的做过数万遍吧。
格桑梅朵起起伏伏磕着长头，陆毅磊看去却又感觉有些心疼，陆毅磊有些不明白自己这种心态，其实他们不过是一个游客和一个导游的关系，仅此而已。
格桑梅朵磕完长头，回到陆毅磊身边，陆毅磊忍不住问道：“你在这里磕长头祈求什么啊？有什么讲究吗？”
格桑梅朵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我是给阿妈和弟弟祈祷，希望阿妈身体健康、弟弟学业顺利。”
陆毅磊看着格桑梅朵平静地说着，心里更是有些疼，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就这样辍学在家，以后成为一个牧民、一个农妇，他觉得很可惜，他很想帮帮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只不过是他在旅途中认识的一个普通的藏族女孩。
陆毅磊莫名兴起了问格桑梅朵想不想去北京工作的念头，他知道这样有些荒唐，即便加上刚到拉萨时的半面之缘，他们也才见了三次面，就算她很漂亮，很值得同情，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能力改变她的命运。
两人顺着斜坡沿阶而上，一座高塔横在路中间，塔是用钢梁固定的，各面都堆积着雕刻了佛像或经文的玛尼石，层层叠叠，一直到顶。陆毅磊仰头仔细观看，却发现这座玛尼石堆出来的高塔是斜的，不是向一侧倾斜，而是四面有些拧着劲，每一条棱线都不是直线，如果从上往下看估计应该有点儿像大麻花。
陆毅磊有些困惑，问道：“这座塔为什么会是这样？干吗不把它修正了啊？”
格桑梅朵淡然地回答：“从来没有注意过，它就是座塔，斜与不斜，它都是座塔啊。”陆毅磊细细思忖，竟觉得其中大有深意。
这座小山实在是小，高也就是二三十米，爬着根本不费劲，沿路经常能看到一些雕刻精美的佛像和经文。此时天色已近傍晚，夕阳西沉，山上没什么人，两人并肩慢慢走着。
陆毅磊没话找话，问道：“梅朵，你去过什么地方玩啊？”格桑梅朵有些不好意思：“我除了在家里，就只到过拉萨，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了。”
陆毅磊转身看着格桑梅朵，微笑道：“梅朵，你想不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去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很现代，很时尚，和拉萨区别很大的。”
格桑梅朵摇摇头：“我不想去。”陆毅磊一愣：“为什么不想去？”“我的家乡很美，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的阿妈、弟弟，我喜欢在草原上放羊，上大学时我学的是畜牧，我希望能够把家乡建得更美。”
格桑梅朵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两只乌黑眸子好像在发光发亮。陆毅磊看得出她说的是真心话，不由得暗叹道：这个漂亮的藏族女孩哪里也没有去过，但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现在都市里的人正是因为见得太多、懂得太多，反而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真是可悲啊。
山上的小路只有两三米宽，弯弯曲曲、高低起伏，也不知道最终会通到哪里去，只是放眼远望，周围的风光看不见多少，四处高耸的楼房倒是密密麻麻。
穿过一座铁门，山势好像雄伟了一些，四下楼房也稀疏了很多，格桑梅朵指着铁门说道：“这座铁门以前是没有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的，好像现在人一多就会封闭起来。小时候，我们每年过藏历新年或雪顿节，阿妈就会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走这条路来转拉萨城，不过那时候拉萨城很小，转一圈也就三四个小时，现在拉萨市大了很多，转一圈要一天呢。”
陆毅磊有些好奇，问：“你们有时候转八廓街，有时候转拉萨城，有什么区别吗？”
“其实没有什么区别，都是祈福、积累功德的。我们拉萨有三条转经道，这里是其中的一条。”陆毅磊很惊讶：“三条？那么多？另外两条在哪里啊？”格桑梅朵解说道：“拉萨的转经道都是以大昭寺的释迦牟尼等身佛为中心的，昨天你转的大昭寺主殿外的廊道，就是内转经道，我们叫‘廊廓’；八廓街是中转经道，‘八廓’也就是‘中圈’的意思；这里就是外转经道，也叫‘林廓’，基本是绕拉萨城一周吧。”
两人边聊边行，只见山路两边渐渐多了许多小石窟，洞窟都很低矮，里面有的是空的，有的摆放着一些石刻造像。石像大多不到一米，雕刻精美，栩栩如生，主要是一些神佛雕像，也有一些古代人物故事刻像，只是陆毅磊看不明白，问格桑梅朵这个水货导游，她更是说不清楚，陆毅磊也不计较，只是笑呵呵听格桑梅朵随便说。
格桑梅朵介绍道：“当地人叫这里是查拉鲁普石窟，这些可都是真的古迹呢，大多数是吐蕃时期的。”陆毅磊当时根本不信，心想如果这真的是古迹，就这种安保条件，还不早就被人凿了搬回家卖了。多年后，陆毅磊看到一些相关文字资料介绍，才知道这些石像还居然真的是古迹。
陆毅磊也不知道爬的这座小山是什么山，只是跟着格桑梅朵到处溜达，直到在山头上看见一座小小的简陋庙宇，小的和普通的土地庙有一拼，格桑梅朵虔诚地冲着院门拜了三拜，说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门巴扎仓，也就是你们汉人叫的‘药王庙’，‘药王山’名字的由来就是因为山上有这座门巴扎仓，拜这座庙可以祈求身体健康，没病没灾，很灵验的。你也快拜拜吧。”陆毅磊有样学样，也上去拜了三拜。
药王山的藏语名称是“角布日”，意为“山角之山”。据说，早先药王山和布达拉山间距很小，曾经架着一座铁索桥相连，只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铁索桥现在已是雨打风吹去，两山之间变成了一条宽阔的马路。
站在山顶，陆毅磊以一种平视的角度远望对面的布达拉宫，没有了高山仰止和俯视众生的感觉，只见夕阳之下，布达拉宫依旧默然静立，古朴沧桑，但不似君王却似老人，坐看人间变幻，不管天上流云飘来荡去。
下了药王山出了大门，陆毅磊才发现原来药王山的正门就在布达拉宫斜对面，从这里上山是要买票的。
扎西师傅服务很是周到，早已把车停到了布达拉宫广场西路口，两人上车后，扎西师傅笑着问道：“你还去别的地方玩吗？”
陆毅磊看看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哪有晚上去景点玩的道理，只好答道：“不去了，回东措旅社吧。”顿了一下，蓦地灵机一动，又道：“要不……我请你们吃饭吧，以表示对梅朵这两天辛苦导游的感谢。”
格桑梅朵有些不好意思，没有吱声，扎西师傅却笑着回答：“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要请也应该是我们做主人的请，只是今天家里老婆已经做好饭了，下次吧。”
陆毅磊腹诽道：“不是因为怕熟了，我不给钱吧。”但又实在没有理由单独留下格桑梅朵，只好作罢。
出租车到了东措青年旅社门口，陆毅磊拿出钱包，本想给两百元，但又怕不好解释，于是抽出一百五十元钱，递给了扎西师傅，说道：“这是梅朵今天的导游费和车费，谢谢您和梅朵了，我明天就去珠峰了，有机会再联系。”
扎西师傅根本没有客气，接了钱笑道：“你要用车再给我打电话，找导游也给我打电话啊。”陆毅磊刚想和格桑梅朵说声再见，出租车就窜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开远了。他站在路边愣了半晌，自语道：“干吗跑那么快，又不会让你们找钱，唉！”
因为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去珠峰，陆毅磊便在路边小店随便吃了口饭，又去小卖铺买了些水和食品就回了旅舍房间。他先打电话问吕友鹏有没有拼到人，答案是没有，然后又打电话问旅游公司大姐，旅游公司大姐的答案也是没有。陆毅磊彻底绝望了，完全做好一个人去珠峰的思想准备，收拾好行囊，洗了一个热水澡，早早躺在床上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