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孟香决定去一趟郊县的张河村。如果可能,她打算在张河村呆上一段时间,为此她早早调好了课。张河村是钱教授的老家,距这个城市三个半小时的路程。临出门时,她接到了钱教授的电话。老钱在电话里叫她“小香”,十分苦恼地诉说在外的失眠。孟香不知说什么好,沉默很久,把电话关了。
孟香把车开上出城区的高速公路时,眼前浮现出那个女孩冷若冰霜的面容:“你不过是爱了他你想爱的那部分……”
这个叫滕秋的年轻女孩,孟香最初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新入学的研究生,扎着一把蓬松的马尾。老钱给小香介绍他的新弟子,到滕秋的时候,老钱特别开心地说明:“小滕是我的小老乡,她家和我老家就隔着一条小张河呢。”孟香只是记得,这个叫滕秋的女孩,有着一般乡下女孩的拘谨,并不出众。每个学期开学返校,她混在一帮闹喳喳的男孩女孩中,不怎么说话,但一双细长的眼睛,却是很能体察人情的。有一回老钱和学生们说着话,稍停了一下,孟香过来想给老钱倒杯水时,发现滕秋已将茶杯续满水递到了老钱手中。这是后来孟香能想起来的唯一的对滕秋的比较清晰的记忆。
“你了解他吗?你关心过他的家人吗?”半年前,伤心欲绝的滕秋站在孟香面前质问她。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又为什么要分开,这对孟香来说,都是谜。初冬的天气,不是很冷,但城市里的人们已开始享受奢侈的供暖。孟香穿着薄棉袜的脚踩在地板上,手足无措地看着滕秋坐在沙发上边说边哭。孟香开始是涨红了脸,有些汗流浃背的,一会之后,她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气,从脚底蛇一样爬上来。她整个人都被这件事情弄傻掉了,脑子木呆呆地无法转动,以致后来她都不记得滕秋是怎么进来,又怎么出去的。
“这不公平,你只爱了十分之一的他,他却把十分之九的爱给了你。”
滕秋为什么那么肯定她和老钱彼此间的爱是十分之一、十分之九?那剩下的部分呢?他们都给了谁?这个问题孟香一直没有想明白,不惑之年的孟香,闲下来想这个问题想得发慌,不知不觉地把手指塞进嘴里,不声不响地咬起指甲来。孟香很小的时候,她常常要在脖子上挂着钥匙,坐在门槛上等母亲下班回来,她咬着自己的手指甲,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焦灼不安地度过母亲回家前的那段时光。所以有了大道后,孟香毫不犹豫地换了工作,她想让老钱和大道一回家,就能看到自己。被滕秋的追问困扰的孟香,竟然重新成为了一个坐在门槛上等待母亲归来的焦灼的孩子。
滕秋的意思,似乎老钱的十分之九都在张河村,她孟香不懂张河村的老钱,所以纵使是爱,也不过是爱了老钱的一点皮毛。以前的孟香虽说不是冰雪聪明的那种,至少也是机灵的,做律师的时候,和肖兰也有得一拼,伶牙俐齿的。可这件事让她变得迟钝起来,人像老去了十岁。起初她倒是没有怎么哭,反而是钱教授,流了好几回悔恨而歉疚的泪。
很快日子又照样过下来。只是,孟香做菜,不是忘了放盐,就是咸得像打翻了盐罐。和大道视频的时候,大道吃惊地问她是不是病了。过后她照照镜子,发现自己真是瘦了一圈。而钱教授呢,每逢要出差,必会打足预防针,提前几天一点点告诉她,去哪里,干什么,和谁去,总之是小心翼翼的。这小心翼翼,让他们的日子变得别扭起来。
肖兰曾这样安慰孟香:“……忘了那件事吧,男人这种动物,天生没有贞洁可讲!”